我没办法,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撤回来。
我甚至能感觉到吴非在旁边给我报之同情的目光,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祁连实在看不下去,对我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赵海北,欧美文学系master。海北是国王学院的,就在我们院对面。”
没想到赵海北和徐长江搞得王不见王的,竟然是同个学院。
我还想救一把,硬着头皮和赵海北搭话:“我爸是大学老师, 他也特别喜欢英国文学,最近还买了那个《魔戒》的英文原版书在读。你们是不是也要...”
我还没说完,赵海北直接打断我。
“不好意思我们不研究儿童文学。”
...
这顿饭剩下来几分钟,没有人再交流半个字。晚宴结束的时候,我和吴非立即站起来朝外面冲。冲到外面才想起来,应该和祁连打声招呼。
吴非挣脱了社交场合,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停在我耳边吐槽。
“刚才那个哥们太, 太拽了,受不了。”
我说:“你没听徐长江说吗?赵海北是伊顿公学的。这种贵族学校普通人怎么进得去?搞不好他们家有背景。”
吴非不满:“大家都是中国人,摆什么臭架子。”
我本来对这姓赵的也有点光火,听吴非骂他,心里平衡不少。这时吴非接到他女朋友电话约他吃火锅,和我说了一声便骑车离开。
这个点天色已经全暗,我找不到方向,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在手机上查地图,不知不觉拐到丘吉尔学院背后的一条小路上。
我正要骑车折回宿舍的方向,忽然听见转角处有两个耳熟的声音。
再一听,是赵海北和祁连在说话。
我本想悄悄离开,但可能对他两的关系有点好奇,也可能闲的无聊,竟然忍不住靠在墙上听他们聊天。
“你要不要来一根?” 是祁连的声音。
“什么牌子的?”赵问他。
“杂牌,Tesco买的。”
“算了,劣质货。”
“叮” 的一声,祁连似乎点了根烟。
过了一会——
“海北,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徐长江,我感觉他是你整个剑桥最讨厌的人。”
赵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跟他混在一起。”
祁连叹口气:“他舅舅是**(我没听清楚)。”
“那又怎么样?”
“我爸做生意要靠他的呀。”
赵海北“哼”一声。两人僵持一会后,他又开口问祁连:“那个什么秘书长的职位,对你很重要吗?”
祁连沉默了一会。
“这种其实,唉怎么说呢,对找工作多少有点帮助的。万一以后用得上...”
“你要留在英国?”
“我不知道。”
又“叮” 的一声,不知道谁在点烟。
祁连说:“反正我觉得,你别和徐长江搞得太僵。刚才那个样子,我夹在中间很难做。”
“这个人太假了。”
“我知道啊,但是...”
“你知道你还理他干嘛?”
“海北...”祁连叹气都那么温柔。
赵海北没接话。祁连过了一会又说:“你看不惯徐长江也就算了,干嘛对新生也那副样子?”
赵海北不客气地反问:“我什么样子?”
“你说呢?你今天把人家吓得话也不敢说了。”
赵海北“呵呵”冷笑两声:“祁连,你为什么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你是不是对那个男生有意思?”
我听了差点没晕过去。祁连估计也懵了,半晌没接话。
过了一会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在说什么海北!我之前都没见过他。”
“哦是吗?”赵高北声音全是讽刺:“那为什么刚才那个Christi的男生戴着我送你的领结?”
我一下愣住了。
祁连听上去也有点慌了,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他新来的,没带领结,我借给他的...”
赵海北直接打断:“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跑了伦敦多少家店才买到这只领结的吗?还有上面的人名绣字,一般店都不提供定制的,我跑得腿都断了才找到这么一家店。你倒好啊,把我送你的礼物随随便便借给不认识的人。“
我越听越光火。这哥们不仅狂妄,还小气得要死。
祁连没办法了,只能哄他:“好了好了,我也不知道你花了这么多力气。我以为就是价格贵点。再说了,人家刚来这里读研的,对英国的情况一点都不懂。他来找我帮忙,我也不能不管他。”
赵海北干笑两声:“祁大秘书长思想境界果然不一般,我们老百姓就是比不上。”
祁连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一个劲翻来覆去解释。
“他还有吴非和我住一个楼的,刚刚飞过来读研,对这儿又不熟...”
赵又冷笑一声:“这种国内读本科来英国读研的人,哪个不是来混文凭的。”
我脑子里“嗡”一声,火气一下子窜上来,直接冲到赵海北面前。
祁连和赵海北看我突然冒出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我气昏了头,把那段领结从衬衫上拽下来,丢在赵海北手里。
“你拿回去吧。我这种混文凭的人不配戴你的东西!”
我不等赵海北说话,转过头跳上自行车立刻离开。在背后似乎听见祁连叫了我好几声。
我越想越气,用尽全身力气踩脚踏,很快离开了丘吉尔学院。
**
过了几天,我慢慢冷静下来,也感觉到有些后悔。我尤其后悔不该在祁连面前发脾气。毕竟赵海北虽然讨厌,祁连却是出于好意帮我。
不过随着开学,我的生活渐渐被课业占据,这件事也被我抛在了脑后。
这段日子我常常在系,宿舍和图书馆之间奔波,偶尔趁周末去市中心的美术馆里混个下午,再顺便给剑桥植物园里的花花草草拍几张照片。
有时我会在图书馆里遇上吴非和他女朋友。吴非变得越来越不修边幅,常常翘着几撮头发,衣领也是歪的。他女朋友很瘦小,总是穿一件朴素的灰色开衫,扎一个细马尾。
不知为何看见她我总会想起李漓。自从来了英国,我和李漓只发过几次信息,都是不咸不淡的问候。当然,责任在我。
我爸倒是积极地联系我。他每天上完课回家,除了吃饭做家务和看书,就是找时间给儿子打电话。
不过他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婆婆妈妈的话。感觉我妈三年前过世之后,一半就附在他身上,而他的另一半灵魂则被我和一些学校琐事瓜分,变得越来越暗淡。
有天上午,我赶去Fitzwilliam博物馆上小班课。途中他的电话又进来了。
“爸...”
”张羽。你在干嘛呢?”
“我去上课的路上。”
”哦。你们今天几节课?”
“上午一节,下午一节。”
“只有两节课?”
我不想告诉他,两节课背后是几十吨作业和阅读量。
我看看手表,按着时差,国内已经快半夜一点了。
“爸,你怎么还不睡觉?”
“哎,我睡不着。刚刚起来喝水。”
明明是等着给我电话。
他又问我:“你晚上睡觉冷吗?”
“不冷。”
“钱够花吗?”
我哭笑不得:“爸,你怎么老是问这几个问题。”
他没回答。忽然又问我:“你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这倒是个新鲜的问题。
“没联系了,黄了。”
“哦。”
他停顿了会:“是这样,我有个同学。她女儿也在英国念书,她想让你们认识一下。我把她电话给你,你有空可以找她。”
我来不及琢磨这番话的意义,Fitzwilliam的铜黄色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爸,我要上课了,先不和你说了...”
我走进博物馆。已经有两个同系的英国学生等在大厅,我赶紧走过去跟他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