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添。凛川想起宗门大比的第一天,他拿着玉佩去弟子区找祁煜,话没说多久,祁煜就被周添喊走了,还有昨天也是。
祁煜和周添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凛川敛着长睫不无酸涩地想……
宗门大比虽已结束,祁煜并未就此松懈下来,他仍旧时常去后山练剑,周添每次都和他一起去,两人经常在后山对练。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整个后山银装素裹,分外皎洁。小塔一样的松柏披着雪矗立在日光下,只露出一个墨绿色的塔尖。
两只寒鸦在覆雪的树枝上啼叫着,一声清越的剑鸣划过天际,寒鸦惊得飞离枝头,拍打着翅膀飞向山林深处。雪花从颤动的枝头纷纷扬扬洒下,落在树下人的头上,乌发瞬间变华发。
周添把剑插入雪中,摇头甩掉发丝上的雪,“煜师弟,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你这次过年回家吗?”
每逢新年,昭天宗都会给弟子们放半个月的假,大多数弟子都会选择回家与亲人团聚。
“不回去。”祁煜暗暗握紧腰间的赤玉玉佩,那里已经没有等他回家的人了。
周添见他对这个话题明显兴致不高,收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收拾好自己,他抽出雪中的剑,向祁煜提议,“我们再练上一轮,我感觉我的剑术似乎有所突破。”
“没问题。”祁煜双手握剑,举剑相迎。后山再次响起清脆的剑击声。
过了一会儿,祁煜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一看,司宁正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挥舞着向他这边跑来,“祁师兄!”
祁煜好看的眉毛蹙起,他来这里做什么?司宁是来后山练剑的。
“听剑居练不得?”祁煜屈指弹了一下手中的剑,剑身闪过凛冽寒芒,在日光下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就如祁煜本人。
一片白雪皑皑中,祁煜仍是绣金红衣打扮,秾丽的姿容比国色天香的牡丹都要艳上三分,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瞻。
司宁吞下妒意,亮出笑容,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听剑居里都是些仆人,我想要的是像祁师兄这样能和我对练的人。”
“哦,那你慢慢找吧。”祁煜懒得再搭理他,他挽了个剑花,背过身去继续和周添练剑。司宁急了,拔腿跑到他对面,“祁师兄,我就是来找你的!我想和你一起练剑。”
说完他感到肩头一沉,回首一看,周添大掌摁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看他,“司师弟,你没看到煜师弟已经有搭档了?”
“我、我……”司宁羞恼得语无伦次。祁煜冷笑一声,让他去找别人。
闻言司宁将头转向周添,意思不言而喻。
祁煜冷笑出声,“别做梦了。”他怎么可能会让周添陪他练剑?“煜师弟说得对。”周添深以为然地点头。
“好走不送,司师弟。”祁煜扬臂做出送客的姿势,打发司宁走。
司宁愤愤不平地沿着原路往回走,待离了祁煜周添二人的视线,他一改愤恨,露出一张奸计得逞的笑脸。
祁煜,你完了。
前几天,司宁向凛川告祁煜,说祁煜故意无视他,结果不尽人意,都好几天了也没见凛川责罚祁煜。
心急之下,司宁决定再给凛川上上眼药。今天来后山让祁煜陪他练剑是假,让祁煜有话柄落在他手里才是真的。
在有心赶路的情况下,司宁很快回到听剑居。一刻也不愿浪费,他直奔书房,向凛川抱怨祁煜性情自私,自己不想和他一起练剑也就罢了,还霸占着大师兄不放,让大师兄也不要和他一起练剑。
凛川心尖像被针扎了一样。祁煜就这般离不开周添?
“师傅,你快管管祁师兄吧!”末尾,司宁嘟着嘴唇向凛川撒娇,凛川让他先出去。
出门前,司宁一步三回头再三央求凛川,让他一定要对祁煜多加管束。凛川什么都没说,司宁走后,他唤来童子。
冬日的午后,夕阳西斜,淡薄的余晖如潮水漫过窗沿,在寂然的书房内游荡。凛川坐在书案后,大半个身影都隐没在阴影中,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真切,是怒是忧,一概不知。
童子垂着头,无比紧张地走到书案前,俯身行礼,“真君有何吩咐?”
凛川没有出声,童子静心等待。过了一会儿,凛然仍然没有回答。童子偷偷抬头,好奇地往案后瞄去。案后是空的,凛川不知何时走到窗边,正背对着他临窗远眺。
随着夕阳逐渐消失在天际,童子看到凛川缓缓转身,斜晖勾勒出他伟岸的身影。童子听他语气认真地问,“周添这个人是不是很冷酷?”
童子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谁冷酷?周添周师兄?!
提到周添这位大师兄,童子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他上山捉鸟下河摸鱼的吊儿郎当模样,他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周添还能和冷酷这个词扯上关联。
但这是凛川真君说出来的。
真君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童子连忙点头:“真君高见,周师兄这个人是很冷酷。”
连身边的童子都说他冷酷,凛川心弦发紧,想着前些日子祁煜看的那本《冷酷大师兄爱上我》,一股恐慌从他内心深处扩散开来。
“此行领头人选,真君怎么看?”山下魔气四溢,妖物横行,长老们欲派一队弟子下山探查情况,眼下正考虑队伍的带头人选。
凛川垂颈敛睫想了一下,道,“让周添去吧。”
二长老捋着胡子连连道好,“周添是弟子们的大师兄,于情于理,他当带头人再合适不过,还是真君想得周到。”
凛川暗自苦笑。哪来的周到,只不过是他的私心作祟罢了。
周添被派去了山下,祁煜没了练剑的搭档,去后山时又恢复成了独来独往的模样。
后山的雪都已经融化,褪去银装,山林再度变成灰扑扑的样子,偶有苍鹰张着两翼从山巅盘旋而过。
融化后的雪水将地上的枯枝落叶全数浸透,祁煜没有御剑,独身一人踩着吸足了水的落叶,一路来到往常练剑的地方。
“不错,剑风凌厉,出神入化。”一套流利的剑招练下来,祁煜听到身后传来称赞声。
寻声看去,凛川身姿如玉,负手立在一棵青松下,银色发冠在日光下闪着亮光,眉宇间是清浅的笑意。
祁煜心念一动,顺势收剑走到他身前,“什么风把师叔吹来了?”凛川没有说话,向他伸出一只手臂。
指尖触到颊边的刹那,温热从指尖与皮肤相触的地方蔓延开来,随之而来是一阵酥麻感。祁煜脸颊发热,下意识想躲。
“先不要动。”凛川一手按住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将他鬓间散落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好了。”
鸣玉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祁煜动动耳尖,捂着发红的耳朵后退一步,“师叔大老远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整理头发?如果真是这样,那师叔有够闲的。”
凛川虚虚收拢手掌,那缕柔和的触感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几天前你答应我有空会去听剑居,我一直在等你来。”
祁煜抿唇,细长的手指握上腰间的赤玉玉佩,“我不明白师叔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执著?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因为你以前常来我这里。”以前只要祁煜不下山,必时常来听剑居见他。
祁煜冷哼着背过身去,林间的风吹得他衣袖飞扬,从背后看去,他就像只即将振翅远去的鸟。凛川心里发慌,下意识想伸臂将他牢牢留在身边,手臂抬到半空才猛然回神,复又缓缓收手。
祁煜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背对着他道,“我不去了不好吗?也省得你烦。”
凛川神色一凛,不假思索道,“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无数次,他站到窗边,只为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
“真的?”祁煜侧头,半信半疑地拿眼梢瞟凛川,模样像极了悄悄把头探出洞口小心翼翼刺探外界情况的小动物。
凛川心软成一片,抬手想轻抚摸他的脸颊,最终却只敢轻轻碰了碰他的发丝,“自然是真的。”他说。
祁煜压下扬起的嘴角,彻底转过身来,“看在师叔几次三番邀我去听剑居的份上,今天我就去听剑居好了。”凛川一愣,唇边随即绽出笑意。
祁煜和凛川御剑赶往凌霄峰,途中,凛川含问祁煜,“这次还要不要一路步行,从山下走上去?”
他又不是傻瓜!上次他是为了方便溜走才选择步行上峰的,这次他又不用。祁煜闭上眼睛,嘴硬,“若师叔想要走上去也无妨,我会——”
“陪我一起走?”凛川挑眉看他。祁煜睁开眼睛,乜他一眼,“我会御剑直达听剑居,喝着茶在门口等你。”
凛川弯起嘴角,祁煜遥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陷入深思,近些日子他发现凛川越来越爱笑了,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凌霄峰很快就到了,祁煜随凛川进入听剑居,靴子刚跨过门槛落到地上,司宁眼睛亮晶晶地跑了过来,“师傅,你回来了!祁师兄也来了啊。”
司宁的杏眼更亮了,“师傅是专门带祁师兄过来陪我练剑的,对不对?”
祁煜倏地想起司宁前几天去后山找他当陪练的事,难道凛川真是为了司宁才去找他的?这样一想,祁煜立马眯着凤眸去看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