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莉的预产期跟陈娇娇那会儿差不多,但周莉不敢自己生,所以选了个日子提前去剖了。
确实是个男宝宝,胎里养得还挺好,一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八斤八两,幸亏没自己生。
都高兴啊,七天就忙着办酒席了。这期间到了张榛的生日,林星稀回来把她接走叫上陈娇娇,等着张萧忙完过来后,他们一起给张榛过了热热闹闹的三周岁庆生派对。
三岁的小朋友已经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贝比了,大概从这一天起,她就能记事了。
没多久,又过年了。
年前张菁给张萧发了张照片,张萧转过去给林星稀:“看,你进我们家族谱了。”
林星稀不在意做了稀里糊涂的女方,笑着说:“我还奇怪集团财务好好的怎么给我打钱了。”
“我们家你管钱嘛,你是财政大臣。”张萧说。
林星稀问:“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老公,你男人,你当家的。”张萧说。
林星稀说:“你是我的少爷。”
“都快三十岁了,再喊少爷不合适,你喊我老爷吧。”张萧说着自己笑起来,“我一回来,你就笑脸相迎,替我宽衣换鞋,道声老爷辛苦了。”
林星稀说:“你是我一个人的少爷,我永远记得你小少爷时的模样。”
张萧顿了顿,回道:“我也记得你。很好啊,我们从一开始就遇见了。”
“是因为你来找我了呀。”林星稀说,“萧萧,你真了不起。”
“是你没让我放弃你啊!”张萧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也没那么坚定,也根本没敢想会有今天。”
林星稀不说话了。
“今年过年还是一起,我大哥他们也在家,不去那边了,老娘说今年是家里最齐全的一个年。”张萧说,“我要跟老头摊牌了,正式把你介绍给他。”
“你别把他吓得过去了。”林星稀说,“没必要了,别喜事变坏事。”
“不行,我必须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张萧说,“不能风风火火正大光明的娶你,已经够遗憾了。”
大嫂的父亲身体不好了,要在医院里面静养,她母亲在那边陪着,年夜饭就不办了。老娘要求留下来,也这么多年了,遂老人家一次也没什么,所以吃了午饭,大哥一家三口就没走。
敏敏跟林星稀过去一年联系密切,他们已经很熟了,林星稀不舍得张萧一个人在厨房忙,连带着敏敏都一起过去搭把手。他俩都过来了,没人顾得上张榛,现在家里的目光都在才满月不久的小弟弟身上,张榛很容易有落差感。
“你们都去吧,我来就行了。”林星稀说,“就还剩拖地了,人多了拖不干净。”
张萧和敏敏刚走,老娘就过来了,看林星稀用拖把拖地,一笔一笔的,绝不在地上来回,这风格非常像张萧的习惯,八成是萧萧把人也折腾出的毛病。
“你俩在家平时谁干活多一点?”老娘问。
林星稀实话实说:“萧萧嫌我不利索。”
老娘说:“那你好好改嘛,不能他说不好,你就不做了,都是相互的,一方付出多了总会有怨气的。”
林星稀“嗯”了一声,感觉这样回答不礼貌,他又补充道:“我在努力。”
林星稀虽然从小就在家里干活,但他做事还是挺敷衍潦草的,怎么省事怎么来,张萧就不行,角角落落必须仔仔细细,就是猪肉皮上的微小细毛都要一根根的捏出来,绝不可能当看不见。
林星稀很多时候不大理解,就比如家里为什么要放三台洗衣机,都是自己身上的肉,怎么还区别对待搞三六九等?张萧说袜子多脏啊,内裤也要单独洗。可他的脚一点都不脏啊,上一秒亲了他的脚,下一秒跟他接吻,也没见他拒绝啊,玩起来不也把穿过的内裤塞他嘴里?
“你也算是进了我们家门了,以前呢我话说得不中听,你也别跟我计较。”老娘说,“我好歹是萧萧的妈妈,哪个当娘的不偏向自己孩子呢!”
林星稀说:“谢谢您能接纳我。”
老娘从口袋里拿了一个绿色的小盒子出来,递给林星稀:“送你的,老大和老二媳妇进门都有礼,不能你没有。”
林星稀接过,愣了愣,老娘示意他打开,他就打开了。
是一枚平安扣。
“怎么不给萧萧?”林星稀问。
“我向萧萧问了你的生辰,特意给你求的。”老娘说,“你命里有缺,给你护身的,要是以后玉碎,你得要重新找人给你看看,别不当一回事,萧萧还要你陪着呢!”
林星稀将平安扣勒在掌心里,重重地“嗯”了一声,抬头望着老娘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萧萧的。”
“从萧萧来到我身边,我的这颗心啊就没安生过,总在担心他。”老娘叹了一口气说,“他现在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他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一些,他要是过分了,你就来找我。”
林星稀看着老娘,刚要点头,老娘说:“我不给你做主,我就听你诉诉苦。”
林星稀:“……”
老娘笑了一下:“你别怪我不公平,哪有娘不偏向自己儿的?我的宝贝多好啊,你捡了大便宜,有委屈你也要受着。再说,萧萧会欺负你吗,你的心比他贪,你不欺负他就万幸了。”
林星稀笑了笑,郑重的说:“谢谢您。”
老娘又叹了一口气,怪里怪气的说:“我谢谢你。”
晚上吃年夜饭,一大家子都在桌上,张萧拉着林星稀的手走到了老头的面前,他还没开口,老头就“哼”了一声:“你能耐了,翅膀硬了。”
见老头这反应,张萧忽然就哑了。
“爸爸已经知道了,先过来吃饭吧。”张菁说。
老娘举手喊冤:“不是我讲的。”
老头说:“我只是腿瘫了又不是脑瘫。”
大嫂给林星稀盛了一碗汤:“我们都知道萧萧做事讲究,他做的饭闭眼吃。”
林星稀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我早就听敏敏他爸说过你了。”大嫂说,“以后我们多聚一聚,自家人不客气。”
敏敏催促张榛:“快点吃,吃完哥哥带你去放大烟花,砰,啪,巨漂亮!”
张萧低着头吃饭,老头要是说点难听的,他可能会难受,但老头就这么平淡的接受了,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在老头心中终究只是个野种,不成器就算了,只要他家的根是正的,旁枝末节出点岔子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张榛还太小,受不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响,给她买的加特林她也不敢放,家里也不方便放巨型烟花,只是意思一下,仙女棒挥了挥,就感觉很美了。
问老娘还要不要打牌,她摆手说打了一辈子了,腻了。好不容易一家子人都在,就聚在了大客厅,开着电视喝茶聊天,正经守一回夜。老头也不想扫兴,想睡硬撑着,迷迷糊糊的听大家说说笑笑。
但还没到十二点,老娘却说她累了,他们等着还要点香,就都没散。
老娘回房没多久,护工突然一脸惊慌的出来了。
时间到了,外面又开始噼里啪啦的响了,他们家却在天亮之前撤去了所有迎新年的红,挂上了一片白。
老娘还没到八十,算不得喜丧,但大家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一辈子走的圆满。
哭得最伤心的是老头,本来都能站起来的,二次中风,更加严重了。
葬礼事宜几乎都是张萧操持的,大哥碍着身份,二哥事物多,只有张萧最合适。“崇尚科学,拒绝迷信,移风易俗,厚养薄葬”,是他们的宣传标语,但真等至亲离开,该怎么办还是按风俗。
停灵三天,后边入殓火化发丧,又到头七,二七到五七简单办了下,到六七做了场斋醮法事,末七收尾,脱孝。
四十九天,办完一场丧事,送走一个人。
回去的路上,林星稀开着车,张萧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麦田一片青色,河堤柳枝泛着嫩绿,迎春花黄黄的一大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老娘不在,往后也不再有意义了。
“时间过的好快啊。”张萧说,“又是一年了。”
林星稀说:“是啊,还是春天好,风吹到脸上都是温柔的。”
他们已经搬去了新家,除了原来的保姆,陪着张榛长大的耶耶也一起带走了,还有一开始养的乌龟爸爸。脱孝不是什么大事,大哥一家都没回来,二哥孩子起了全身的湿疹正烦着呢,张榛要上学也没让她请假。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保姆去接张榛了,狗认人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微笑天使迎接两人回来。
张萧伸手摸摸狗头,又蹲了下去多摸了两下,低着头忽然说:“我有点想哭。”
林星稀看看时间:“最多半个小时,榛榛就要回来了。”
张萧无力的坐到了地上,抱住耶耶的脑袋,突然就抽泣了起来。
老娘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张萧一直能吃能睡,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一点木讷,后来要忙丧事就缓过来了,所有事宜都办的很好,没出任何岔子。大哥私下跟林星稀说了,叫他多关注一点,萧萧重感情,老娘的离开只怕他没那么容易看开。
林星稀自然知道老娘对张萧意味着什么,可老娘走了,他却有了一种很阴暗的心安和开心。张萧在情感上没那么独立,他需要安全感,需要心有所属,没有老娘,他就能完全依赖自己了。
张萧哭,林星稀就站在不远处,站到耶耶开始挣扎不想再给他抱了,他才走过去,双膝着地跪在了张萧的身边,然后抓过他的双臂,将他转过身来抱在怀里。
张萧由低着头闷声抽泣,换到了仰着脸闭眼痛哭,泪水决堤,他只在床上哭的这么凶过,第一次看到他是因为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