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琉璃瓦的养心殿,席淮狠狠打了个喷嚏,他该不会真感冒了吧?
德公公见状,忍不住自怨自艾,“都怪奴忘了带伞,害陛下淋雨。”
德公公虽喜欢碎碎念,但动作麻溜,眨眼便为他换好崭新的衣衫。
直到德公公忙完这些,退出了寝宫,席淮才将目光放在薛放身上。
薛放仍是呆呆看着他,并没有将方才自取灭亡的举止,放在心上。
席淮却怒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保安需要保卫业主平安,而不是暴露业主隐私?
“你可知错?”席淮压抑着情绪,怒视着正环顾四周的薛放。
薛放怔了怔,茫然垂下了眼,“臣愚钝,不知臣何罪之有?”
“你方才不是想要阻止摄政王?”
“臣……”
薛放尚未言尽,席淮截道:“秦明镜难道没有告诉你,朕处境容不了半分差错?”
席淮真的不想死,他每走一步,都无法全凭自己喜好,而是必须经过深思熟虑。
倘若薛放当时真的阻止摄政王,摄政王怀疑他有异心,提前让他死亡,谁来赔。
“朕知你只是不想见朕被摄政王欺辱,但你不要忘了,朕现在只是个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
“如今朝中上下皆知秦明镜是朕的人,朕与秦明镜同理连枝,若是朕死了,秦明镜亦会死。”
席淮的声音铿锵有力,每字每句,都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让人情不自禁信服他的每句话。
“难道你想要看见秦明镜给朕陪葬?”
“不……”
薛放没有想过,自己冲动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他只知秦将军待他有恩,他不愿连累秦将军。
“臣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
但薛放找不到任何言语反驳。
他自幼身强力壮,年纪轻轻便成了禁卫军卫尉,从未遭遇过什么挫败。
即便是被小皇帝革了职,他都知当是小皇帝目光浅短,不懂如何用人。
但席淮铿锵有力的质问,令薛放张了张唇,又闭上,最后哑口无言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小皇帝年幼,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才被温太后与摄政王玩弄于鼓掌间。
可在席淮的声音下,他才明白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
小皇帝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傀儡。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那一刻,薛放自惭形愧。
他想要说什么,可少年只是疲惫朝着他挥了挥手,“罢了,你出去吧,往后莫要再冲动行事。”
薛放紧抿着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欲言又止看了少年好几眼,狼狈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席淮麻了,双开门冰箱顿时化身为了被主人抛弃的金毛,蔫巴巴垂着尾巴离开这里,心里还有些内疚。
搞什么呢,又不是他的错,他立即摇首驱散了自己想法,如今私库亏空,为今之计不如想想怎么搞钱。
他泄气点击开了聊天群,直接了当问了句,“诸位,问个问题,我没钱了,你们有什么搞钱的法子吗?”
宫斗文女配:“?”
宫斗文女配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大姐姐,“前情提要,说来听听。”
席淮简单把小皇帝败家,私库拿不出什么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本被仙侠文男配影响,而陷入死气沉沉的群,都惊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国之主居然会如此穷。
席淮哪知道,他忍不住叨叨道:“原著里明明有不少小皇帝铺张浪费的描写,谁知私库只有那点儿东西。”
末日文男主:“权谋文炮灰,你是昏庸无能的昏君,昏君是怎么维持骄奢的,你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席淮:“?”
什么问题?
宫斗文女配连连叹气,“本宫东家要是没钱了,便让忠臣弹劾奸臣,抄奸臣的家,再拿奸臣的钱,填充国库,小皇帝呢,你若是小皇帝,你会怎样挣钱?”
席淮:“……”
席淮悟了,原著里小皇帝没钱花,只会找太后哭闹三上吊。
太后为了养废他,什么都答应他,更别说掏钱这样的小事。
毕竟让他抄家是不可能抄家的,太后抄还差不多,当然是找名义上的母亲要钱了。
此法虽脏,可席淮的脸皮够厚,他立即谢过群里指点迷津,连连发了好几个红包。
“哎哟。”忽然间,只听门外传来了德公公的惨叫声,德公公扶着老腰走了进来。
他面色难堪嚷嚷道:“陛下,那薛放太没有规矩了,撞得老奴腰都直不起来了。”
可不正是没规矩么,几乎把什么情绪都写在了面孔上。
大概还当自己是万众瞩目,被人吹捧的禁卫军卫尉吧。
不过看在秦明镜份上,薛放被教训后,不会再乱来了。
只是席淮实在不忍见德公公高龄老人,还在这里上班。
瞧德公公头发都白了,还要伺候小皇帝,只好怒斥道:
“够了,朕的护卫还需要你来教训不成,给我滚出去!”
抱歉德公公,下班吧德公公。
德公公整张面容都苍白起来。
他冷汗淋漓,畏惧跪了下来,求饶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不敢了。”
但席淮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约莫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匆忙起身告退离去。
席淮这才松了口气,脑子里已经在思考如何在合理的情况下,问太后要钱了。
秋猎当日。
艳阳高照,气温适宜,勋贵齐聚在围场里,虚情假意寒暄着。
席淮表演着目中无人的小皇帝,趾高气昂射出了秋猎第一箭。
马驹上的少年帝王,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相比曾经因骄奢淫逸,而萎靡不振的模样,此时的他,要更加显得清风霁月。
他手臂紧绷,拉着长弓,眼睛格外有神,那样张扬的姿态,令在场的青年才俊们心头一凛,竟忍不住想要一同策马奔腾。
原来圣上是这样骁勇。
年轻好战的少年帝王,本应该是如此耀眼的存在,却因为两党相争,而埋没在了皇权里,青年才俊们愈想愈是惋惜不已。
可少年帝王毫不自知,他盯着丛林里的猎物,目光炯炯,转瞬间,众人只听见箭矢飞过的声音响起,随即有只小鹿倒下。
“贵妃娘娘,陛下猎到了!猎到了!”女眷凉亭里,传来了少女们兴奋的声音。
“那头鹿陛下肯定是送给贵妃娘娘的吧,京中无人不知陛下对娘娘一往深情。”
“听闻男子将猎物赠予女子,都是在表达倾慕之情,陛下必定是赠予娘娘的。”
“原本秋猎不论是宫中妃嫔,还是官员的女儿,都不可以参加的,陛下却为娘娘破例,让我们都沾了光,可见感情深厚。”
李婉有些恍然,旋即扬起了个假笑,面露娇羞道:“你们别打趣我了,陛下猎到的猎物,自是陛下的,都是由陛下决定。”
凉亭女眷其乐融融,温玉林见状,不知怎么的,只感觉胸闷气短,他冷哼了声,借口要透气,转身离去。
眼见曾经烂泥扶不上墙的少年郎,现在如此显眼,他心中不快。
尽管他愚蠢昏庸,碌碌无为,却仍是因为姓席,而成为了皇帝。
温玉林只觉得讽刺至极,他脑子里甚至回响起了嫡兄的警告声。
“你不行,世人皆知温玉林是太后,如何登上皇位?”
“况且你没有后代,没有自己孩子,皇位该谁继承?”
“你姓温,只要吾儿登上了这皇位,我们荣辱与共。”
他不行?
他怎么不行?
只因为他是太后,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后代,便继承不了皇位?
先皇好男色,温家人为了讨好先皇,将出生腌臜的他,化作为女子,送入了宫中,让他遭尽了欺辱。
没有人知道,人前贤明一世的先皇,私下浪荡不堪,不仅是个断袖,而且还有不为人知的嗜痂之癖。
每到了深夜,先皇都喜欢拿出藤条与皮鞭,还有油灯,对他身体进行……
纵然先皇已逝,可夜里,他皮肤都本能感到滚烫瘙痒,身体疼痛无比。
他整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有幻想自己登上皇位,才解心头苦恨。
想到这里,温玉林忽感很冷,他浑身颤抖,紧咬下唇,指甲抠进肉里。
温玉林冷哼了声,谁说他不行,谁规定这个位置,必须要让有后代的人来坐的。
这皇位,正如同梦境里的席淮说的一样,从来都是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的。
温玉林胸腔鼓动,眼中杀气肆意,想要尽快覆灭一切阻碍,安抚着自己的内心。
但在下一刻,从他背后,突兀响起了小皇帝的少年音,“母后,原来你在这里!”
煦景朝升的阳光下,少年策马而来,他擒着小鹿,另只手握着缰绳,缓慢逼近。
分明是毫无礼节的野蛮举止,可马背上的少年,不像寻常男子那样生猛,而是如春天,百草全舆,韶光淑气。
从不被他在意的傀儡小皇帝,此刻在马背上,朝着他冁然而笑。
“您去哪了,朕找您很久了。”
而正是这道简单而软糯的声音,轻而易举驱散了他一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