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尽,秋正来,皇宫里空山新雨,连绿叶都浸染上了焦黄。
这场雨不赶巧,早朝过后才落下,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席淮下朝得早,不想回宫,便在御花园里躲雨,欣赏着翠菊。
他贴心拍了照,把御花园的花发入聊天群里共赏。
宫斗文女配世界正冬日,朔风凛冽,风霜雨雪。
而宅斗文男配入夏不久,炎炎夏日,蝉声鸣鸣。
席淮没什么感想,只觉得群里好像安静了不少。
他翻了翻聊天记录,问道:“最近怎么不见仙侠文男配?平日他不是最喜凑热闹的吗?”
宫斗文女配大概很冷,不想打字,直接语音气泡道:“他最近在过重要剧情,忙得很。”
宅斗文男配文字里充满着同情,“唉,直男穿进了固氮文,走的还是追妻火葬场路子。”
席淮见状,沉默下来,他意识到聊天群不仅是聊天群,而且还是求生群。
群里的每个人,都背负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原著剧情,需要在绝境下逢生。
不知道赠予仙侠文男的“狼心狗肺”红包,管不管用。
他魂不守舍关闭了聊天群,忽听德公公的声音响起。
“陛下,秦将军与盛大人已经平安抵达北域。”
“是吗?”席淮怅然若失,“时间过得真快。”
“离京前,秦将军曾留下了暗卫保护您性命。”
“暗卫?”席淮想起来了,保护天子,这本是禁卫军的差事。
禁卫军曾隶属小皇帝,但现在归属摄政王,只因席淮穿书前,禁卫军卫尉曾得罪小皇帝,被小皇帝革职,摄政王趁机掌了禁卫军的权。
现在留下的禁卫军,都是收着税的混子,想撬走还撬不走。
普通人为官难,这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席淮痛斥天龙人。
……险些都给忘了,他现在正是天龙人。
不怪大庆会亡国了,这小皇帝不死谁死。
简直把昏君两字刻在脑门上,赶着送命。
但等等,秦明镜是不是忘了找出刺客了。
席淮慌了,“秦将军离开前可有说什么?”
“秦将军只留下了暗卫,什么都没有说。”
行吧,这是没找到刺客的意思。
养心殿安保太差,他把秦明镜送出去是步险棋,但他别无他法。
盛明月醉心权术,智商了得,只可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原著里小皇帝拒绝赈灾,盛明月独自前往,却被山匪洗劫一空,赈灾失败,才导致灭国。
这次有了秦明镜的庇护,这次赈灾,恐怕不会再像原著里一样,间接让小皇帝失去民心。
席淮抿了抿唇,没有像自视甚高的小皇帝,而是颔了颔首。
“既然是秦将军钦点的暗卫,那么让他来御花园见见朕吧。”
德公公应了声是,侧身与小太监说了什么,小太监才告退。
顷刻,只见有个衣着打扮松垮的男人,木讷走进了御花园。
德公公训斥道:“面见圣上竟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跪下!”
……别说了,别把他的保安给吓走了。
“安静!”席淮故作被吵到的模样,蹙起了眉。
“奴才罪该万死。”德公公顿时不安跪了下来。
“罢了,退下吧。”
席淮捏了捏眉心,端详着面前正跪着的男人。
男人相貌端正,虽衣着宦官衣衫,但肌肉线条分明,宽广的双肩如双开门冰箱,是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只是他明明是跪着的,可那双眼睛,却毫无礼仪可言看向席淮,当看见席淮的面孔时,顿时呆滞住了。
席淮看着陷入怔忡的男人,忍不住道:“醒醒。”
听到席淮施舍的声音,他只是木然道:“圣上?”
席淮睨了他一眼,“你是秦明镜赐予朕的暗卫?”
“是的,陛下。”男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恭敬。
席淮怔了怔,总觉得他眼神古怪,“你的名字?”
“臣名为薛放,陛下问臣名字,可曾是认识臣?”
薛放……席淮心里默念名字,还真没什么印象。
他那样沉思迷茫的模样,令薛放露出痴迷的表情,“陛下忧国忧民,不记得臣是自然。”
“臣曾是禁卫军卫尉,几年前年轻气盛,私下议论圣上,被同僚告发,被圣上革了职。”
席淮:“……”
秦明镜你好样的,这样与小皇帝有嫌隙的暗卫,真会保护自己吗?
先被小皇帝革职,现在又重回小皇帝的身边,换作谁都会生气吧。
可他不是小皇帝,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是别人,“行了,平身。”
薛放有些惊讶于席淮的平静,那副处惊不变的模样,好像不曾记得他这个人似的,令他有些失落。
他原本不想当小皇帝暗卫的,但小皇帝再怎么昏庸,都是圣上,他冒犯圣上,被革职是理所当然。
故而对于秦明镜的安排,他没有怨言,而是应承下来,愿意保护圣上。
可他没有想到,原来陛下长这样。
光是看见陛下,他心脏怦怦直跳。
薛放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他只知自己要服从陛下。
思及时,忽见一人走来,站在陛下背后,俯身低吟。
“阿淮。”
那居然是摄政王萧沅。
圣上像是被惊到了一般,下意识捂住了耳朵,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怎么是你?”
可圣上很快恢复了原状,站起身来,远离了摄政王,面无表情道:“你有何事?”
摄政王低笑了声,带着丝玩味,“不过是见阿淮在躲雨,便想要一起躲雨罢了。”
绵绵细雨,徒然倾盆而下,雨打芭蕉,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薛放身体一颤。
他看见摄政王拿出了一方手帕,在陛下怔愣之际,伸手擦拭着陛下的眉眼。
陛下宛若惊弓之鸟,弹跳起来,仓皇躲过了摄政王的手,“你这是干甚么?”
“阿淮淋了雨,怎么不擦拭?”
正跪着的薛放,头顶有茶盏飞来,他下意识侧身躲过,“狗奴才,怎么伺候陛下的,陛下淋了一身雨,还不为陛下宽衣,是想陛下感染风寒不成?”
摄政王狠戾俯视着他,犹如看待蝼蚁,不带任何感情。
可摄政王看待陛下的眼神,既不似至交,更不似君臣。
更像是看待囚在手中的掌中雀,充满着明显的占有欲。
薛放倒吸了口凉气,摄政王竟对陛下存有这样的心思。
曾经只觉得陛下生性昏庸,却从未考虑陛下为何如此。
而如今……
薛放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惜。
席淮毫不知情,人都傻了,萧沅怎么还砸人。
早知道萧沅是个变态了,没想到会这么变态。
席淮挡了薛放的面前,指着他道:“放肆!他是朕的奴才,要教训都是朕教训,你算什么东西?”
萧沅丝毫不恼,而是握住他手指,捏了捏,“阿淮别生气,阿淮若是不愿意,我不教训便是了。”
说着,他凑近他,将他手指放在了唇上,“很久没与阿淮这样亲近过了,尤记阿淮儿时,还喜欢将自己的手指,塞入我的口中胡闹。”
唇上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手指抖了抖,抬眸只看见他正用那双溢满欲色的眼神,一寸寸盯着他,仿佛想要将他吞之入腹,融为一体。
席淮汗毛竖起,薛放似有动作,该不会是想要阻止摄政王吧?
别大哥,他现在只是傀儡小皇帝,不能暴露自己找了暗卫的!
席淮连忙抽出手指,将萧沅踢在了地上,“滚开!混账东西!”
结果萧沅面上爬上了红晕,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匍在地上,低喘起来,“是臣逾矩了,若是陛下想要罚臣,便罚臣吧。”
席淮:“……”
别以为他不知当众羞辱同等于奖励,你想都别想!
“这次便饶了你,若下次再犯,小心朕告诉母后!”
言及此处,席淮才恼羞成怒,扬声提醒薛放,“小薛子,摆驾回宫。”
眼见薛放因为称呼身体一抖,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去,只听见萧沅的声音。
“陛下,现已立秋,这次秋猎让臣补偿您如何。”
秋猎?
原著里小皇帝好像在秋猎上,携带过后宫女眷,令昏君的名声更盛。
因为是原著笔墨描写的剧情,再加上可以省钱,故而只能迎难而上。
席淮端着小皇帝的模样,冷哼道:“既然你有心,那么照你意思办。”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萧沅站起身来,直勾勾注视着少年背影,目光深沉,晦暗不明,半晌低笑起来。
身侧护卫问道:“殿下为何帮陛下办秋猎,陛下私库亏空,正能让忠臣们寒心。”
“你觉得席淮身边的小太监身手如何?”
护卫惊了惊,他深知殿下风流,可没想到殿下居然看中了小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他想要提醒殿下勿要沉迷酒色,耽误了大事,却想到刚才的小太监躲过了茶盏。
萧沅扬声长笑起来,阿淮,他的阿淮,贪婪,愚蠢,昏庸无能,集恶劣于一身。
即使如此,他都惯他,宠他。
只因他想让阿淮敬他,畏他。
再在最后进退两难时,求他。
可他的阿淮,何时长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