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地知洁高跟上陌生少女时并没有多想。
与两面宿傩的决战结束后,咒术界元气大伤,顶尖战力几乎死伤殆尽,连带着御三家也一落千丈。五条家在涩谷事变后就被刻意针对,没了家主五条悟的保护,族人不是另寻庇护就是消失无踪,也有相当一部分死在了动乱里,现在能确实找到的成员寥寥无几。
他跟在五条悟身边的时间不短,以前人微力弱,现在由于流动教室姑且积攒了一些话语权,有当时失踪的五条家某位成员想要见他寻求帮助也在情理之中。
思索着可能会遇上的情况,他抱着教案一路尾随少女来到院子里,向角落处走去。
穿过走廊的时候,视线正巧捕捉到老同事藤田落荒而逃的背影,他迷惑地多看了两眼。
“藤田君这是……”
自语的疑问没能说完,伊地知洁高望见了转身的白发青年。
“哗啦——”!
怀里抱着的教案与资料在松开手的瞬间,散落进寒风之中。川崎市的冬季带着海洋咸苦的气息,他半张着嘴,声带都被掐断在这苦涩里。
带着墨镜的青年似乎也停顿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招了招手。
——“你完全没变化嘛,伊地知。”
那人笑着对他说。
海风的气息凝结,吹进眼眶里化作了咸涩的泪。风不停歇,泪水立刻就满溢出来,连镜片都蒙上一层雾。
伊地知洁高摘眼镜的时候手指在颤抖,反复试了几次都没法把那雾气擦干净,过了会才后知后觉那水雾升腾在自己的眼睛里。
要说什么呢?
大脑一片空白,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余裕消失了,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您、您也是……”
早已长出白发的他流着眼泪回答。
举步上前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教材编得很不错啊,流动教室是个了不起工作哦!”
“跟您做过的事比起来不算什么……”
毕竟他的初衷只是想重建已经废弃的东京咒术高专——
青年大笑:“会以为你在嘲讽我哦?我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吧。”
“对、对不起。”
好像九年的巨变从未发生似的对话,让他也有了笑容。
下一句,青年对他说。
“——没有我,你们不也好好走到今天了吗。”
.
泷见冬青第一次见到五条悟这么情绪外露。
她自觉地让出了空间给重逢的旧友,隔着走廊看他们对话。
伊地知洁高指了指墨镜,五条悟摘下来看他一眼,解释了几句,她零星听见一部分。
“……咒力不够,‘六眼’没有启用……不带墨镜不就马上被认出来了吗,毕竟我是个大名人诶……”
心浮气躁,不想再听。
她闷闷不乐地打算转身逛逛,又听见一句。
“您这几年在做什么?”
“——养孩子。”
……可恶!
愤愤地虚踢了一脚廊柱,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角落。
一个劲往前走,也没注意方向,等再停下来时似乎已经到了会场另一侧。上课的人流基本散去了,冬日的庭院萧瑟静谧,她在树篱前站定,理不清愁绪从何而起。
“唉……”
最后也只是叹气,然而气息吐到一半,眼前忽然翻下一个黑影。
“哇——散场了吗?!亏我紧赶慢赶……”
轻快落地的翻墙者和她对视了,没有一点不走寻常路的尴尬,反倒扬起一个爽快明朗的笑容。
“o-su,你来上课的吗?”
泷见冬青盯着他,环起双手。
有着一头稀奇的深粉短发的年轻人虽然没得到回应,仍然十分自然地垂下了打招呼的手,相当自来熟地跟她聊了起来。
“同学,什么时候下课的啊?伊地知先生还在吗?我特意来看他的——”
聊天,备注:单方面。
泷见冬青板着脸,完全不想回应,可是对方毫无阻碍地接了下去。
“因为咒灵在深山老林呆了两三个月,感觉自己差点变成野人,真是到处都是蚊虫,幸好冬天来了……”
这人,为什么能张口就跟陌生人吐槽委托内容啊。
避免他展开描述自己的艰苦日常,她深吸口气,打断到。
“我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心情很糟糕吗。”
“嗯?很明显吧。”年轻人笑着回答,“所以才要多聊聊嘛,心情或许就变好了。”
……可恶。
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开口:“伊地知先生没走,但是正有重要的事。”
“哦,谢啦!”年轻人比了个敬礼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先聊会天吧?”
“你这家伙,找茬吗。”
“哈哈哈哈哈。”
“……你就是在找茬吧!”
泷见冬青抬手去揪他衣领,靠近了才发现他眉梢嘴角和脸上其他位置都散落着细小的伤疤,衣物没能遮挡的脖颈也是伤痕密布,依稀可见经历过许多次艰苦战斗。
把她气精神的年轻人没被抓住,像只敏捷的豹子似的眨眼让过了她的手,落向身后。她眉头一皱,本能地去摸短弓,却只在回头后望见了对方快要消失在观景道尽头的身影。
双手拢成喇叭状的人就算以倒退的姿势也走得又快又稳,还有闲心跟她告别。
“有机会回见啦,同学!谢谢你告诉我伊地知先生的消息!我叫虎杖悠仁——”
放下短弓,泷见冬青咬牙。
咒术界真是完蛋了!
这家伙居然是那个名头很大的独行侠——四大特级术师之一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