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面前的人有一双狐狸眼。

眉骨往下的线条锋利，鼻梁高挺，这点在其他人身上算优势，可放在他的脸上，却将本就斜长的眼睛拉扯得细窄，平白增添了几分阴邪气息。

孙闻闻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可这人望过来的眼神...竟带着一股令他发毛的熟稔。

“你...你、是谁？”因疼痛而变得苍白的唇间勉强吐出字眼来。

男子的唇角微微扬起，却察觉不到半点笑意，只听他低声道：“好好的城堡里竟然出现了一只老鼠。”

说着，五指扯住红棕发丝，更用力地往后拽了一下。

被绷紧的发丝下露出森白的头皮，孙闻闻痛得闷哼了一声。

他有心躲避，可身体所有的气力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此时打不掉、也挣不掉，竟然只能受着。扣在头顶的手紧得仿佛一把钳子，像钳掉他的天灵盖，弄碎藏在里面的器官组织。

拉扯间，发丝根根扯断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急促的呼吸声。

似乎连头皮都要被扯开，额间的皮肤被绷到极致，孙闻闻虽然睁着眼睛，视线却模糊了。

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熟悉又探究，仿佛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陌生人。

片刻后，他听到了一句语意不明的评价：

“确实长得不错...”

后面半句话，则随着对方松手的动作，毫不留情地从孙闻闻的耳旁溜走了。

孙闻闻猝不及防，身体蓄不上力气，一脑门直接砸在了冰面上，砸得大脑好像都翻了个身。他恶心得想吐。

不等他从撞击中缓过神来，从后颈处突然又传来一股巨力。

“嘭！”的一声。

他被拎着，整个人直接在空中翻了个个身。

后背猛地砸在身后的大门上。雕刻精美的浮雕在这时成了最好的刑具，凸起的、锋利的边缘隔着薄薄的皮肤撞上了脊椎，没一会儿后心一片先是令人龇牙的麻木，而后逐渐演变成刀割般的痛。

脊椎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几块骨头之一，向上连接着颈椎，向前又连接着胸椎。

孙闻闻只感觉大脑一阵轰鸣，胸口、两肩则在瞬间失去了知觉。

他原先倚靠着大门，可因为没有力气身体发麻，几秒钟就瘫软了下来，任由身后的浮雕在背上留下刮痕，整个人瘫坐到了地上。

那双黑色尖头的皮靴一直停留在一步前的位置，那道视线也一直在看着他。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会没力气？”突然含笑问道。

孙闻闻连喘气都不敢用力，却硬是抬起了下巴。

额间冷汗直冒，汗水顺着眼角划过，他咬牙掀起了眼皮。

一抬眼，两滴眼泪便顺势滑落，倒是让视线清晰了。

视角因姿势改变发生了变化，他这才看到，在男子鼻基底的位置竟蒙着一块深灰色的、疑似膏药的物体。

它完美地和下方的阴影融合到了一起。

不需要对方回答了。

是进来时闻到的那股味道。

“也不止这一点...唔，不过也确实是主要的，那就算你对了。”

男子嗓音含笑，打了个响指。

孙闻闻一愣，惊觉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将话说出来了。

“嘿，不用担心，这是正常情况。”

陌生的嗓音骤然靠近。孙闻闻眼前一花，这个男人竟然直接盘腿坐下了。

男子微微笑着：“自我介绍一下，孟俊雅。”

孙闻闻警惕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然而，这个叫孟俊雅的似乎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他像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一般，哥俩好的拍了拍孙闻闻的肩。

孙闻闻想直接把这边砍掉。

“还有一个你没有发现的，就是在冰隙中的刺，那上面也沾了药。”孟俊雅嘻嘻笑着，开朗地仿佛在说笑话：“只有先中了那个，再闻到香味才有用。两种功效叠加，就是S级的、昂...”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窄长的眼睛睁大了些，才接着道：“怪物，S级的怪物也会被迷/晕，所以不丢人。”

边说着，边摇晃着身体，眯着眼睛看着孙闻闻笑。

从孟俊雅盘腿坐下的那刻起，孙闻闻发现此前消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他缓了缓，像濒临窒息的人忽然拥有了无穷的氧气，开口时才惊觉声音沙哑，咳了两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想想”，孟俊雅转了下眼珠，“大概因为...”

跟耍把戏似的，尾音落下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收了起来，弯起的眼睛拉直。孙闻闻这才看到，他左眼的眼珠比右眼的明显小了一圈。

“大概因为你是我们在找最后一人。”

“咳，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孟俊雅又道：“我们等你很久了。”

他凑上前来，白色的紧身作战服和身后的冰面似乎融合到了一起。

孙闻闻的眼前恍惚了一瞬，听到一句：“不过，老大说得还真没错，你确实是个天真的家伙。”

话音落下，一阵掌风猛然从颈右侧席来。孙闻闻紧紧急往左侧避了一下，却忘记了自己的左手还伤着。身体用力过猛收不回来又碰上了后面的门，脑袋挨着浮雕，左臂也难逃一劫，手肘关节处被磕了一下，疼得他眼前一黑。

孟俊雅扬着笑的脸逐渐暗去，孙闻闻后颈一痛，昏迷前只勉强听到一句：

“看来老大说得没错，你果然...”

-

孙闻闻昏迷的动静不小。

浑身力气变成过于云烟，失去支撑的脑袋蹭着浮雕往下滑，没一会儿从左脸下颌到额角就蔓延出了一片细小的伤口。

“Duang”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渗出了一片血迹。

“哎呀！不会死了吧。”

孟俊雅半蹲下来，轻佻地把手指往孙闻闻鼻前一放。

过了半晌，“嗯，还活着就行。”

说着，一个用力，将孙闻闻拦腰抱起来扛到了肩上，另一手则放在了浮雕大门上。

看着死沉的门在孟俊雅的手里却跟玩具似的，手指刚碰上，门就悄声开启。

他扛着孙闻闻不如门内。

门内的空间更加宽敞，似乎能摆下好几个剧院，水蓝色的头顶似乎有光线隐隐绰绰。

而在正对大门的位置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冰墙，整面冰墙都被一个圆弧

如果孙闻闻还醒着，一定会发现，门内就是他梦中的最后一个场景。

“喂，老大！”孟俊雅拿着对讲机，声音被撞出层层回音，语气中的欣喜清晰可见，“捕猎完成啦。”

孟俊雅简单应了两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收起对讲机，将孙闻闻从肩上放下，放在了面前的空地上。

少年仰面朝上，双眼紧闭。稍显凌乱的红棕色短发是这方灰冷世界中唯一的色彩，像一朵尚未绽放就要凋零的玫瑰。

他的身侧就是一堵高墙。

墙面凹凸不平，和整个城堡都有些格格不入。

整面墙上只有一块地方是光滑的。那是一个弧面，微微向外，切割出了一个柔软的切面。

而在切面中央，一朵冰蓝色的花正在悄悄绽放，锯齿状的花蕊伸出，伸向了躺在地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