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梦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般引爆了全场的寂静。

“什么意思？我们当中有人有问题？”付久清皱眉问道。

庄晓梦：“嗯哼。”

韩明亦挑了下眉毛，看了庄晓梦一眼，但没开口说话。叶何视线在两名破异者身上跳跃了两次，也跟着缄默不语。余矜先是惊疑不定，而后左看看右看看，默默地缩到了叶何那边去。

付久清听到庄晓梦的肯定声，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叫‘有问题’？”

庄晓梦嘴角勾着笑，没有回答，审视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众人身上扫过。

幸存者们表面平和的氛围被轻而易举地打破。除了叶何等四人以外的七个人，都不同程度地退步，下意识避开彼此，眸中带着怀疑和警惕。

孙暖姝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紧付久清的胳膊没松开。她看向众人，吞咽了一下，害怕地说道：“难道，难道那个怪物，是被我们中的某个人召唤到这里的？”

“你在说什么？‘召唤’？还真当演穿越剧啊？”薛锦程诧异地问道，“我们都差点被它杀了！怎么可能是我们中的人‘召唤’的！”

“是啊，是啊……”助理谢家俊发着抖，下意识附和自家艺人的话。

“也不是没有可能嘛，像笔仙、碟仙那样……”孙暖姝嘟了下嘴，小声反驳道。

薛锦程反问：“玩笔仙碟仙能召唤出刚刚那头怪物？”

“我只是打个比方！又没说一定是那两个游戏！”孙暖姝气道。

“是啊，你没玩过游戏吗？不小心召唤出了杀人的怪物不是很常见的梗吗？”付久清蹙眉看向薛锦程，似乎是觉得他对自己女朋友（或者说绯闻对象）的态度太差，有些不满。

“梗？”薛锦程像是被他们无语到了，直摇头，“你们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出现怪兽就真当自己有超能力了？还玩游戏，还召唤——”

喻舟咳了一声，像是在阻止薛锦程和付久清孙暖姝继续吵下去。他求证般地问了一句：“刚刚有人在玩类似笔仙的召唤游戏吗？”

无人响应。

喻舟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如果有的话直接承认，没什么的。不知者无罪嘛，直接说出来还能打消道长们的怀疑。”

依旧无人回答。

喻舟耸了耸肩，看向薛锦程。后者点了下头，不知道是在为他解围而感谢，还是对他求真的态度表示感叹。

柳依依屈指抵着下巴，微微咬唇，片刻后问庄晓梦道：“庄老师，不，庄道长，您是因为狰兽出现在我们住的楼房里，所以觉得我们有问题吗？可我们都是第一次遇见超自然事件，而且刚才还在地震，我们都在逃命，不可能跟那个怪物有牵扯啊。”

庄晓梦依旧没出声，目光审视。

柳依依被他看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闭上嘴唇，不说话了。

“各位。”韩明亦忽然开口，温声引导道，“你们可以想想，从昨天晚上到刚才地震之前的十几个小时时间里，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十几个小时？能追溯到那么久远啊。”喻舟小声感叹了一句。

其他人重点则在最后四个字，“特别的事？”“什么叫‘特别’？”

叶何适时出声：“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话，大家就把回武术基地后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道长们会从中判断异常出在哪里。”

“嗯。”韩明亦点头。

庄晓梦也附和了一声：“可以。”

余矜在叶何后面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盘不在场证明嘛……”

叶何听见了，侧头朝余矜低声道，“差不多。”

余矜扶了扶眼镜，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其余七人一阵左顾右盼、面面相觑之后，最外向最积极的喻舟再次发挥主观能动性，确认般问道，“道长，可以从我们昨晚吃完火锅回基地之后开始说吗？”

韩明亦颔首，“可以。”

喻舟点了点头，非常自觉地说道：“我昨天是最后跟余老师、叶老师他们一起从火锅店回来的，到基地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吧，回来我就直接回房间了。洗了澡之后大概十一点半的样子，锦程来了一趟，我们聊了会儿天然后他就回去了。”

薛锦程认同般点点头。

“然后我之后刷了会儿手机，大概十一点四五十吧，依依给我打电话，说有粉丝送到剧组的礼物拿错了，本来是送给我的，但被工作人员送到她那了。我就开门去拿了依依亲自送过来的礼物。”

柳依依点头。

“后面我就睡觉了。一觉睡到今天早晨九点。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吵架，就出来看情况，遇到了依依和余老师。我们三个聊了一会儿，看见李主任带着武术基地的工作人员往外走，觉得奇怪，就去找刘哥、曹主任他们问情况。当时两位道长也在。后来刘哥让我们叫助理收拾行李准备搬走，我就回房间了。我没带助理，所以是自己收拾的。收拾完东西，等了可能有半个多小时吧，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刷T站视频——十点二十多的时候地震了，我就赶紧跑出来。我跑到空地上，回头突然看到依依摔倒了，我就跑回去扶她起来。”

柳依依闻言颔首，语气感谢地说道：“我当时可能是被吓的吧，我看到房间门变形，想躲结果脚崴了一下，就摔倒了。还好有喻舟。”

喻舟摆了下手，爽朗地说了句“没事儿”，最后说了一句：“后来大家就都在一起了。”

韩明亦颔首，“你住103？”

喻舟：“是的，道长。”

叶何听到这里，把手中的平板递给韩明亦看——早在喻舟刚开始发言的时候，他就本能地拿出了挎包里的平板电脑开始做记录。

韩明亦接过平板一看，屏幕上，绘图软件被打开，叶何已经绘制了一个东侧楼房的简图，在上面标好了在场大部分人的住宿情况。

《浮生客栈》剧组入住朱雀武术基地的情况，叶何昨天就观察过：101到106房间规格较好，档次较高，住的是经纪人和演员们。101住的是刘茂彦，102住的是薛锦程，103住的是喻舟，104住的是柳依依，105住的是孙暖姝，106住的是付久清。胡小涵、谢家俊等艺人助理和剧组场务则分住在一楼和二楼的其他房间里。

问过胡小涵和谢家俊后，叶何得知他们住的分别是203和109，于是在简图上做好标记。

韩明亦冲叶何点了下头，然后对演员和艺人助理们说道：“好的，下一位。”

柳依依举了下手，“我来吧？”见没人出声反对，长发女生清了清嗓子，有条有理地组织语句，“我为了拍戏在节食，所以昨晚是最早回武术基地的，大概九点半就回来了。我和助理一起，回来的时候还遇到庄道长了。”

庄晓梦随意地点了下头。

“回来之后，我们直接回了104，晚上一直在整理粉丝们送的礼物。除了刚刚喻舟说的，我把送错的礼物拿给了他之外，没再出过门。

“大概十二点左右，我让助理回去休息，我也洗澡睡觉了。

“今天早晨八点多，我起床之后让助理去买咖啡——食堂的咖啡我喝不太习惯，武术基地又不在配送范围，只好拜托她帮我跑一趟。九点左右，我出门遇到余老师，过了一会儿喻舟也出来了。后面就和他说的一样，刘哥让我们整理行李，准备搬走。

“咖啡店比较远，我的助理还没回来，所以我也是一个人在房间收拾东西的。地震的时候我跑出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多亏喻舟过来扶我，否则我可能都被埋在废墟下面了。”

说到这里，柳依依又向喻舟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接着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知道我的助理现在在哪，希望她一切平安。”

叶何在平板上记录下柳依依的时间线，并在助理旁边画了个圈，圈里打了个问号。地震之后通讯信号也断了，他们没法联系上柳依依的助理，因此不能确认柳依依话的真假。

不过，那位助理没被卷入这里的“异”也是好事。如柳依依所说，希望她平安。

喻舟、柳依依依次发言之后，付久清开口了——这些艺人们仿佛不约而同地在按番位顺序发言，可能是已经养成习惯了。

“我昨天是和暖姝一起回来的，到基地的时候大概十点半吧。我们就各自回房间放行李。”

一阵明显的停顿后，付久清才再次开口，“后来，呃，后来，我跟暖姝出来散了会儿步，聊了会儿天，然后就回屋了。”

叶何适时提问道：“大概几点？”

付久清卡了一下，瞥了眼身侧的孙暖姝，蹙眉道，“我忘了，可能是十一点半多一点？”

孙暖姝揽着他的胳膊说道：“反正在十二点之前。”

付久清点头：“对。”

叶何笔尖顿了一下，既没点头又没摇头，只是说了声“好的”。

付久清继续道：“十二点之后，我就去洗漱了，睡觉的时候可能是两点多。今天早上刘哥来敲门我才醒的，然后就叫我的助理过来帮我收拾行李。收拾好之后我就让他带着我的行李先过去那边的酒店。后来突然地震，我直接从房间跑出去了。”

付久清之后是孙暖姝。她说的前半部分内容跟付久清完全一致：十点多从火锅店回到朱雀武术基地，十一点多出门和付久清散步，十二点多洗漱，两点多睡觉。

后半部分则有了区别。

“今天早上八点，我还在睡觉，我的助理胡小涵突然来敲我门，告诉我出事了。”

孙暖姝看向一直被她无视的助理胡小涵，眼中升起反感的情绪。

“那个视频最早被发出来的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可是她居然八点过了才告诉我。”

叶何、韩明亦闻言，都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付久清咳了两声，帮孙暖姝解释：“艺人助理有帮艺人监控舆情的职责。”

叶何微微蹙眉，“全天24小时监控舆情？”

付久清忙摇头，“不不不，只需要在艺人睡觉之后两小时和起床之前的两小时内监控就行。”

“只”需要？

叶何无言。孙暖姝两点多睡觉，岂不是意味着胡小涵凌晨四点多才能睡觉？

他身后，余矜小声而准确地吐槽了一句：“什么阴间工作……”

胡小涵攥了攥衣角，紧张地道歉：“对不起暖姝姐，我昨天，不，今天早上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孙暖姝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胡小涵肉眼可见地更窘迫了。

孙暖姝继续说：“然后我就起床去找刘哥。刘哥联系了公司的公关，然后让我先回屋呆着，他去找基地的李主任要个说法。我让胡小涵也跟去了。”

胡小涵赶紧附和了一声“是的”。

“后面就跟久清一样了，刘哥敲门之后我让胡小涵来帮我收拾行李，一直到地震。”

孙暖姝说完之后，轮到男三号薛锦程。

“我昨天白天训练比较累，晚上提前从火锅店回来休息。到基地的具体时间我忘了，应该不到十点。我在屋里躺了一会儿，洗了个澡，躺床上刷手机的时候就精神多了。大概十一点半吧，我有点无聊，就去找喻舟聊了会儿天，聊了可能有十多分钟吧，我就回房间了。”

喻舟点了点头。

“我晚上一点多睡的，一直睡到刘哥来敲门，我才知道出事了。”薛锦程瞥了一眼孙暖姝和付久清，“我就让家俊从109过来帮我收拾行李。”

谢家俊连连点头。

“后来就地震了。”

薛锦程干脆地说完后，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剩下的两位艺人助理身上。

有些胖的女生胡小涵紧张地说道：“我，我昨天跟暖姝姐一起从火锅店回来之后，去105帮她整理行李，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衣房洗。我怕她的衣服被人偷，就守在洗衣房，守了一个小时，等衣服洗好之后才走。我刚回房间，暖姝姐就叫我过去帮她吹头发。弄好之后她就让我回去了。

“我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因为太困，不小心睡着了，连手机都没充上电。今天早上，因为我定了七点四十的闹钟，所以我到时间就被叫醒了，然后我就看到了，看到了……”

她支吾了两声，眼睛看着地面，“看到了那条热搜。我当时看的时候还没飙到热一，我就赶紧去跟暖姝姐说。然后我就跟着刘哥一起去找了李主任，跟他们一起看了监控，然后我回去告诉暖姝姐消息，然后又帮暖姝姐去食堂拿早饭，然后回去帮暖姝姐收行李，然后，然后就地震了。”

胡小涵接连的一串“然后”和“暖姝姐”让叶何的笔记差点没记过来。他本想问一下胡小涵每个行动的具体时间点，但还是放弃了。他不觉得被使唤得团团转的艺人助理会记得那些零碎事情的具体时间。

喻舟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你好辛苦啊，做了好多事情。”

胡小涵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是薛锦程的助理谢家俊。这位瘦瘦黑黑的青年话非常少，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所说的从昨晚到今天的行动也很简单。

“跟薛哥一起回基地之后，我就回房间洗澡睡觉了，一直睡到早上九点多，接到薛哥的电话，去他房间帮他收拾东西。”

谢家俊说完之后，现场寂静了一会儿。喻舟、薛锦程的目光都往叶何和余矜那边瞟了一下，但他们都没开口说话。

叶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剧组的演员和助理们交代完毕了，不就该轮到他和余矜了吗？只是他们顾及到余矜的身份，不敢直接指出来而已。

余矜在这些细节上很有眼力见。他推了下眼镜开口道：“我昨天跟叶何、喻舟、曹主任他们一起回来的，回来之后就直接回房间了，睡到今天早上九点，出门遇到依依、喻舟，后面就一直跟叶何一起在南区培训场地上聊天，直到发生地震。”

叶何“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昨晚十一点，我们回了基地。我也直接回了房间——208，我和韩道长住在一起。今天早上七点半的时候，我起床去食堂吃了个早饭，然后去南区找庄道长录视频。后来听说出了事，我就跟庄道长、韩道长一起过来，帮李主任他们查监控。之后就跟余矜说的一样了。”

韩明亦和庄晓梦自然是不用向众人交代行踪的。

至此，所有人都说完了从昨晚吃完火锅回基地后到今天早晨地震前的行动。

叶何握着电磁笔，看着平板屏幕，目光在速记的时间线上流连。

有几个人的说辞存在互相矛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