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隐有风声呼啸，餐厅里却忽然陷入寂静。

周北尧说完，连自己都愣了下。在察觉到温禧错愕的目光时，他继续道：“这酒度数不低……你一个人坐车回家不安全。”

话落，温禧回过神，不愿自作多情，拿过自己包，“我现在很清醒，你多虑了。”

不等周北尧说什么，温禧离了桌。

周北尧眸色沉了些，随后才起身跟过去。

只是温禧走的极快，等他追出去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他寒着脸，心里升起烦躁与不安，给温禧拨了电话。直到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近问道：“周先生，您在等朋友吗？”

周北尧循声偏眸看向那人，认出是餐厅里的侍者，“什么？”

“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现在在洗手间那边……因为餐厅马上要打烊了，所以得麻烦您去看看。”

他愣了愣，这回毫不迟疑地寻过去。

洗手间门口外，温禧弯腰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自己。

她没发现有人靠近，直到她注意到一双脚在面前站定。

本以为是餐厅里的员工来赶人了，温禧缓缓抬起头，却撞上周北尧复杂的目光。

“你怎么……还没走？”

温禧原本想尽快走，但感觉胃里实在不舒服，同时也想趁这个契机，避开和周北尧同行。

但她没想到他还在。

胃里阵阵不适袭来，温禧额头也不知不觉爬上细汗。她近来肠胃本就不好，又在不按时吃饭的情况下猛地进食，冲动之下多喝了几杯酒，所以这会儿并不好受。

周北尧注意到她额上的汗珠，眉头轻蹙又舒展，沉声道：“能走路吗？”

她点点头。想着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索性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在被温禧拒绝搀扶后，周北尧就撒手走在一旁。

不是不知道温禧倔起来时什么样，所以他也不继续干预，只默默观察她是否能好好走路。

温禧刚才喝的酒后劲逐渐上来，室外的寒风都没能让她清醒，反而感觉脚越来越重。

她强撑着，想要赶紧打车走。但在下两步台阶的时候，还是差点出了意外。

还是与她只有两步之遥的周北尧，由于注意着她，便及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避免她摔下去。

温禧心惊肉跳地回了神，感觉到手腕上那道力量，她挣了挣，却是无果。

“我说了，这酒度数不低。你刚喝太多了。”周北尧不咸不淡道，这回没松开她，而是顺着往下握住她的手掌，牵着她下台阶。

她垂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几乎包裹着她的，掌心泛着温热，也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什么，莫名有种让她想落泪的冲动。

周北尧这回没给她选择和思考的机会，直接将她往车里塞。

温禧似乎也累了，配合地坐在后座，手臂仍然环绕着腹部。

见状，周北尧问：“是不是不舒服？”

她不答，沉默地看向窗外。

之前送过一次温禧，所以司机也知道她的住处，自觉往她家方向去。

但周北尧却说：“不舒服的话，就回医院……”

“我要回家。”温禧冷声拒绝。

他沉默片刻，没再坚持。

两人一路无言，似乎都没有心情再说话。车子一停靠，温禧睁开眼眸说了声谢谢，便匆匆下了车。

周北尧让司机掉头找位置停车，旋即跟上温禧。

察觉到身后有人，温禧脚步慢了下来，又重新往电梯那边走。

电梯正好停在一楼，她按键后加快脚步走进去，正要关上门，一道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温禧心中一跳，见周北尧气势压迫，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他冷着脸按了关门键，注意到她还没按楼层，便问：“几楼？”

“你来干什么？”温禧答非所问。

周北尧抬眸看了眼电梯监控方向，又盯着她：“你要在这里耗着吗？”

说话间，兴许是楼上有人按电梯，原本静止的电梯开始往上升。

温禧看着数字跳了跳，抬手连忙按了楼层。

她身体因动作靠前，两人之间便挨得近了些，手臂正好擦过周北尧的衣角。

周北尧垂下眼帘，鼻息间被她身上的馨香萦绕，目光又触及到她耳垂上的小痣，指尖及心头柔软处被触动，逐渐有点心痒难耐。

温禧感觉到他又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由抬眸看去，陷入他幽深而炽热的眸子里。

她眸子水润，脸颊脖子还泛着淡淡粉霞，如此认真看着自己，让周北尧心里荡漾起涟漪，喉结不自觉滚动。

恰逢这时电梯门开了，温禧所住的楼层已到。

周北尧没有放手，而是拉着她走出电梯。

楼道里的灯近来有坏的趋势，闪着极其微弱的光，等电梯门合上后，灯光渐渐暗下去，周围陷入黑暗。

温禧说，“你该走了。”

周北尧没动，几秒后语气不明道：“如果我不走呢？”

温禧愣住，随后企图挣开他的桎梏，却被周北尧猛地拉到身前。

“温禧。”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似斟酌了下，缓缓低头，整个人向她靠近。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那双漆黑眼眸深沉地凝视着她，“可以吗？”

他已经凑到了她的眼前，只要有人再往前一步，就能抵达触碰边缘线。

温禧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乱了，有片刻间忘记一切，身体的疼痛，过去所有的纠缠，好的与不好的回忆……

在此刻，他们仿佛只是一对普通的成年男女，因为某种欲望作祟，始于生理冲动，生出一种想要不管不顾、抛开所有去亲吻。

她缓缓抓住他胸口前的衣襟，仿佛要默认他的举动。

于是周北尧径直想要吻过去。下一秒，他的唇却落空。因为温禧推开了他。

他神色未变，仿佛有所预料，顺势地往后一步。

“周先生，我只是欠你钱。可不欠你其他什么。”温禧忽地开口，“比起我，你倒是像那个喝多了的，不够清醒。”

她说完，也不等周北尧回答，转身走到自家门口，开门进去。

门在身后冷漠地合上。

周北尧回眸看了眼温禧家门的方向，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半晌，他走到一旁的楼道口里，从口袋里摸出烟。

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点燃，周北尧深深吸了口，又轻轻吐出，下颌线紧绷。他也忽然不太懂自己，明明不该多此一举上来，为什么偏偏还是做出这没脑子的行动。

*

温禧昨夜没睡好，因为心里挂念着郑岚和李叔，一大早起床后先去了医院。

瞧见她不停打哈欠，郑岚注意到温禧的黑眼圈，不由道：“你说你，不是还要上班吗，起这么早干嘛，不会多睡会儿……”

“从医院也能顺路去公司。早饭给你们买好了，看医生今天怎么说吧，感觉要住几天？”

郑岚沉默两秒，犹犹豫豫道：“医生有跟我说，你李叔腰上查出有阴影，要进一步排查有没有其他原因。”

温禧有些错愕，“什么意思？不是旧伤复发吗，怎么还……”

郑岚面色逐渐垮下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家总不能那么背，你也别担心。”

“那今天要是出结果就跟我说。”温禧道。

郑岚点点头，很快调整情绪，催促温禧去上班。

去公司的路上，温禧心情复杂。她本来以为不会再担心钱的事情，笃定能尽快把钱还给周北尧，和他两清。可谁能想到，李叔现在出了状况。

计划节奏可能被打乱，温禧上班的心思也有点飘远。中途开完会实在困了，温禧去倒咖啡，期间接到了一通电话。

这号码她没见过，等一接听，周文骞的声音传来。

“是我。”

“有事吗？”

“当然。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医院再给你叔叔道个歉，顺便把后续赔偿的事情说清楚。”

提到赔偿，温禧斟酌了下，道：“那就等我下班后吧。”

她说了个时间。

周文骞应的很快，顿了顿语气，又说：“你和我哥什么时候……”

“放心，碍不着他。”

不等他回答，温禧挂了电话，端着咖啡回到工位。

她偶尔关注手机，想看看母亲郑岚那边是什么情况。一直到半下午，温禧刚把手头上的事情收了个尾，就注意到条未读消息。

温禧打开看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检查报告。

她感觉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几年前那种浑身上下都无力的感觉渐渐袭来，手脚发冷。

家里有人患病，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温禧经历过一次这种事，身体也就在接收消息的瞬间没反应过来。等下班的时候，温禧已经想通所有，脑子开始规划后面联系李叔的女儿，和她还有妈妈一起商量后面的治疗。

温禧想起和周文骞约的时间，匆匆赶往医院。路上堵了会儿车，等她到的时候，周文骞他们已经在那儿，也和郑岚他们谈好了后面的赔偿费用。

“你来了啊。我已经和阿姨他们已经谈妥了，有字有据。”周文骞挥了挥手里的文件道。

温禧看向郑岚，见她点了点头，似乎也是接受私了的结果。

“那慢走不送。”温禧说，快步走向郑岚。

她们没着急进病房里，而是站在外面说话。

周文骞见温禧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想了想，对黎粒道：“你先去车里等我。”

“你呢？”

“有点事。”

黎粒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待黎粒离开，周文骞才折返回去，打算找温禧聊聊，却见温禧和她妈妈站在不远处说话，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两人的交谈声不大不小，但周文骞刚好能听见几句。

“先别告诉你李叔具体的情况吧，我怕他不愿意……”

“这样能行吗，可他应该有知情权才对。”

“不行，我了解他。平日里看着好说话，倔起来谁都劝不住。我还想他多活几年呢……要是知道身体里长了个瘤子，治疗希望可能还不大，他肯定想把时间都放在其他事情上！”

“……我还是觉得，隐瞒实情不好。我和清月姐商量下，反正一切还没定数。”

话落，周文骞心惊了惊，忽然有点明白过来，郑岚为何改变主意，突然狮子大开口。

母女俩意见不一，没过一会儿，郑岚先一步回了病房。

温禧站在原地，随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准备给李叔的女儿李清月打通电话。

直到周文骞靠近，温禧见状，不由道：“还有什么事？”

“之前没什么机会，毕竟你也把我拉黑了。所以既然已经见到，我就在这里跟你道个歉，对之前总是一言不合地嘲讽你，说一些难听的话……”

“等等。”温禧打断他，感觉格外奇怪，“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这也不是周文骞的作风。

“没什么。只是我后来认真思考了下，或许你和我哥要是试试，其实也还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