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来，上半身努力地往上抬起，又摔回去，双眼瞪得老大，像是死死盯着周遭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一时间无人敢近他的身，生怕沾染了什么污秽。

直到他嘴里冒出白沫，人群中才有人说了一句：“他是不是发羊癫疯哦？”

羊癫疯，民间俗称，从医学上来说，正儿八经应该叫癫痫，发作的人眼睛虽然睁得大开，实际上并没有意识，也更没有这个病发作的记忆。

看的人觉得可怕，当事人一点不知道，醒了之后跟没事人一样，不了解这病的八成以为病人被鬼附身了。

这个毛病最怕的就是走在路上突然发作，把后脑勺摔坏，要么就是不受控制口吐白沫，然后导致窒息，人也没了。

苏十一看有人犹豫着上前，费劲将那个男人推来侧躺着，她恍然大悟，这就是之所以看到他印堂间有淡淡墨色的原因，墨蝶没有出现，不致命的危险。

另一方面，她缓缓打出问号，为什么能看到这些了？

这种预兆显现在她眼前，万事有因有果，她猛然来了直觉，有些人的轨迹很简单，是一条线前后延伸，偶有分叉，也很清晰，但更多的人是复杂的脉络，就像叶脉一样，密集细小弯弯曲曲。

苏十一捂住额头，那些细密得脉络看的她发瘆，会不会这一切，正是因为她脑子撞坏了，才有的一场幻想，这样才符合极致的荒诞主义。

她用手蒙住眼睛，甩甩脑袋把这些想法丢在身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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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过后，队伍又该启程了，他们今天晚上能到县城住宿，那里已经接近四川和甘肃的交界处，说是县城，实际在这地广人稀的地方，就是个小小乡落，此次旅途就从那里开始，往四川方向玩回来，一路途径花湖、峡谷、草原，景观各异。

再上车时，领队正站在两个老外的座位旁边交流，两个老外有些高反，头痛难受，国人别的不说，对老外大部分还是很友好的，梁梦首当其冲，把答应给苏十一使的氧气瓶贡献出去。

转过头来，她对阿丽龇牙咧嘴地啧一声：“这老外看着高大，太虚了，一点小海拔就受不住了，还是咱中国人有意志力，要不当年红军怎么过草地的呢。”

她说这话时，肯定没料想到，当天晚上自己就在宾馆厕所吐得七进七出，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前梁梦还是很精神，和阿丽挺聊得来，她讲述自己的事情，也飘进了后排苏十一的耳朵里，苏十一听了总结来说就是俩字：叛逆。

梁梦津津乐道，从和高中班主任老头斗嘴，偷假条出校，跟好朋友吵架互相泼水，到跟父母闹得离家出走。

现在刚刚出社会工作没多久，和上司闹掰了，干脆离职，出来走走享受世界。

这些讲述表示，她能做到把自己的生活摆在他人眼前，所说的做事风格也和她本人符合，看着梁梦的背影，苏十一心想，既然是这样，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她提到的，父母离婚并各自重组了家庭。

苏十一实际上没有松懈，即便她很想当这档子事情不存在，可她还是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默默地观察。

其实梁梦这种情况在当今社会并不少见，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情况，可她看起来直率外向的模样，不存在动因，难道这种过分恣意的性格背后掩藏了巨大的伤口？

苏十一不得而知。

阿丽要沉静得多，和自己表弟也没什么话说，本来一开始两人还一排坐，到后来和梁梦聊得带劲，就直接挪到梁梦旁边。

前面另一排是阿丽的朋友，苏十一在服务区、小商品铺碰到好几次的那两位，长发的女生不怎么和人交流，目前看来顶多也就和认识的几人说了话，那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她都面无表情。一直跟着她的中性短发女生，基本上鞍前马后，比很多男的照顾得周到多了。

苏十一也对上号了，长发的叫白雪，短发的都叫她阿闪。

拐过九曲十八弯，深入阿坝腹地，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多了。

领队找的客栈不在县城里，是过了县城的一个乡里，快到的时候有些坡道太斜，路又窄，大巴车不好再开进去，就让所有人提着行李往上走走。

终于见到一个大门，有点破落，像极了个小柴院似的，才知这就是今晚要落脚的地方。进去之后有一大片空地，所有人都集合在这里，面前一栋小楼，二层房间，样子挺新，另一栋楼与之呈直角，应该是房主人最早修的楼。

四周还有几个院落和民宿，住的人不多，看着安静得很。

领队开始按着名单分房间，有两两住的，也有单人住的。接过领队手里分配的房卡，苏十一抗着背包走向在两栋楼的相交处，楼梯在那里。

藏民修的木楼梯角度都有点陡，苏十一仔细扒拉着扶手，生怕这背包的重量给自己一个后仰，那她也算是交待在这了。

按照房卡上写的房间号，她停在二楼最远处的角落房间门前，平常来说，苏十一肯定要求换房间，她基本上不想住尽头房，可在这些地方，也没那么多忌讳。

推门进去，客栈房间是新装修的，条件比她想的好得多，转念又一想，现在住的好起点高，希望后面落差不要太大。

领队通知半小时之后在餐厅吃饭，苏十一掐着时间，先把洗漱的东西拿了出来，从登山包上把睡袋解开，铺在床上，既然带了，还是得用上。

即使这房间看起来新，也不一定干净，这么个偏僻地方，又是家庭作坊，刚刚拐上楼梯前路过黑洞洞的老旧房间，苏十一瞟了几眼，看不清里头，却能见摆着个破旧洗衣机，她便可以想到洗出来的被单是什么样子了，不是她矫情，有些事情不去想就还好，就像吃肥肠的时候不能想这是装过什么的，是一个道理。

随后苏十一脱了冲锋衣在床上歇着，海拔升高这一路上她都没有什么不适，刚刚一顿大动作之后反而有点喘，完全忘了这里是高原，这下明显感觉到眼睛有点胀，估计是眼压升高的缘故。

眯了一会儿后，定好的闹钟响起，苏十一掐着点起来，打开房门人也瞬间神清气爽。

吃饭的地儿就在另一个小楼，几个小台阶在最右侧，踏上去从侧面进楼。

进去后才发现这一层应该是主人家用来宴客招待的地方，藏式的装潢布置，华丽繁复的纹样，用作客栈餐厅，中间方形木头柱子、墙上挂了好几幅照片，这家人在布达拉宫前的合照、跟其他人的合照等等。

一共摆了三桌，其他人都各自找好位置，苏十一看见梁梦朝她招手：“十一，这边，这边。”

苏十一瞅瞅另外两桌，都坐满了，便走向梁梦那里。不一会儿，阿丽几个也过来坐下，俩老外姗姗来迟自然也坐到了她们这桌，这俩人的状态都比较稳定，稳定地头疼。

忙前忙后上菜的老板娘叫娜姆，很年轻也漂亮，看起来不到三十，苏十一还是很惊异，惊异这里与外界的连通，这里部分藏族和汉人接触得多，走出去的也多，特别是年轻一点的，懂用微信，知道怎么把名气搞起来，显然娜姆就是靠着这些把客栈生意经营得很好。

晚饭每桌几盘炒菜，川菜风味家常，苏十一觉着高山洋芋很好吃，尽挑了素菜下饭。

一桌人蔫蔫的，饭吃得很慢，其中一个微胖点的老外先搭话，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典型热情开放的外国人，白雪的英文好一些，她跟人介绍说在国外念过一段时间书，跟俩老外就比桌上大多数人有聊头了，苏十一听着，西班牙人的英语口音还是很明显，有些发音完全就是西语。

苏十一看见梁梦很认真地，想听懂他们的对话内容，然后用她为数不多会的单词造出句子，最后换来胖老外的一脸疑惑，白雪耐着性子帮她解释，梁梦目光不时投向和他们交流得很开怀的白雪，话渐渐也少了些。

相比之下，另一个老外就腼腆许多，抱着浅浅笑意，身材管理很好，虽然一脸胡子，但还算是个有魅力的帅哥。

“你们都是朋友？”腼腆老外冷不丁冒了句中文出来，他就坐在苏十一旁边，靠在垫子上，能听出来算是比较老道的中文口语。

白雪双眼瞪大，很惊喜：“你中文怎么那么好？”

“我叫奥杰，也有中国名字，在中国5年了。”他耸耸肩，笑起来。

两个老外，一个腼腆不和人说话，一个现眼爱聊天，还真是性格迥异。以至于苏十一一直认为会讲中文、对中国更了解的是那个胖老外，他叫阿诺，聊天时表情很丰富，非常捧场，让他们现给起一个中文名字，看得出来非常享受和人交流。

奥杰却只是笑笑，听着所有人聊天，不时说几句显示自己一直在参与。

白雪饶有兴趣，一路上都提不起兴致的她，找到了在这路程中的乐子，跟俩人一来一往地聊。

一旁的阿闪则是闷头吃饭，看老外的眼神不很和善，苏十一听见她小声地“呵”了几次，看来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们，觉得他们都是来中国混饭吃的罢了。

这也不怪阿闪，国内一些老外名声不好确实是事实，只是大多数人对他们有一层滤镜罢了，再加上她对白雪，保护欲不低，自然是这样的表现了。

他们坐的这一桌在最里面，旁边有个小窗口，里面是另一处房间，苏十一微微地望了过去，里头漆黑一片，她又不动声色把眼珠转了回来，有什么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