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苏十一预想的一般,这顿饭果然在气压低沉中草草结束。
大森走来走去,心里开始打鼓,时不时“唉”一声,婉露倒是没了刚刚的激动。
被大森搞得不耐烦,她嘴了一句:“别晃了,说不定就是手机没电,想通了就回来,着什么急,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这么担心,谁还能吃了他?”
大森的憋闷被这话点着了,生气又激动的喊道:“以为都跟你似的,自私又没同理心,把自己搞得跟公主一样,都要围着你转才行,别人怎样你都无所谓!”
强子正好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按着大森:“冷静点。”
婉露眼睛瞪得老大:“我自私?我公主?”
她站起来一把甩开凳子:“说来这个破地方,我二话不说就来了,嘴上讲得好听是几个人一起聚,谁不知道江鹏飞什么想法!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是这儿。今天一天也没见你去找他,现在开始担心了,早不说等着干嘛。”
个中缘由,荣哥和叶栎听了都不愿意掺和,不好做那判官。
大森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冒火:“是谁让我先别说的,谁!再说了,你是因为担心小江才提这事情的,不是吧,有这么好心?我还不知道你,就想让其他人下不来台。平常在背后嚼舌根、传八卦,又是什么想法?觉得有人比你受欢迎看不惯,现在小江不见了,你倒好,只想着怎么泼脏水给段可溪,你有良心吗?”
“小江不见了你没猜过原因?那怎么不敢说,只冲我发火算什么男人,我这么多毛病,高中开始就跟我做朋友,是脖子上架刀了谁逼你啊!”
“我还就是忍着,这次要不是小江喊你,以为我们缺了一人就不行了!”
叶栎一把拉过大森,他这番话还是挺义气,便拍着他的肩膀,抬下巴示意他去窗边:“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大森走到窗前双手叉腰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叶栎方才开口:“老荣在这里认识的人多,加上我、大森、强子,我们出去找,小江联系不上,说不定是遇到了麻烦事。”
段可溪怯怯地看着他说:“我也跟你们去,人多力量大。”
玲玲拉着婉露的胳膊不甘示弱:“那我们也一起。”
可婉露没有消气,一把丢开了她,反问:“去哪儿找,怎么找,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也不是巴掌大个,还能一寸一寸摸着找?不行就报警,搞那么多花里胡哨,众志成城的模样。”
大森马上跳出来反对:“不行,报警那都是最差的情况,现在不能确定小江是怎么回事,闹那么大干什么。”
这话让苏十一突然一激灵,抬眼问道:“为什么不报警?专业的警力搜索能更快找到他。”
大森急忙应声:“他就是暂时不想见人,想自个儿呆着,没有到那么坏的地步,报警也小题大做,我们主要是怕他想不通会伤害自己。”
苏十一心里荒唐地叹息,她想错了,他们和她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同一件事,在她的视角里,小江已经死了,现在应该做的是抓到凶手。可在他们看来,小江不过是独自出去散心失联了。
玲玲最后还想再劝劝婉露,用不低不高的声音说:“你不放在心上我明白,但是现在不是针对谁的时候,小江这么久没回来,也联系不上,大家都坐立难安,你也收敛一点脾气,不要在边上泼冷水了。”
婉露看向玲玲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冰凉:“你这话,说给谁听的?”
大森火上浇油补了一句:“别喊她,公主哪儿能跟我们一起找人,金贵着呢。”
婉露听完,气得出门就往万福客栈走,她也乐得不去管那些破事儿。
荣哥看了叶栎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摇摇头,达成共识不趟浑水。
荣哥清了清嗓子:“这样,听荣哥说一说,水乡也不算大,强子跟我先去熟人那里打听,小栎和大森一起出去找,好不?可溪留在清居,玲玲去万福守着,如果小江回去,马上联系我们,明白吗?”
玲玲和可溪都欲反驳,可溪先一步说:“荣哥,我能帮上忙,我不想干着急。”
荣哥点头表示明白,解释道:“外面下着雨一天了,路不好走,你们女孩跟着出去,我们是不是还得多照顾一分,万一磕了碰了,谁也负不了责,跟着去没准儿还添乱了咋整。”
叶栎淡淡地道:“而且清居也需要人守着。”
虽然知道他们这样安排是出于稳妥考虑,苏十一心里还是有一丝不爽,他们的潜台词好像是女人就会添麻烦。
苏十一实在忍不住冷哼一声,舒了口气说:“既然没我的事,先回房间了,不给你们添乱,帮得上忙的话再找我。”
大森“诶”了一声,看苏十一没有回头,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他才回过头来对着玲玲和可溪说:“什么人啊,这么冷血,我看她跟小江挺熟的,有麻烦就撒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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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电烧水壶的按钮,苏十一撑在桌子旁边,事情的发展跟她预料的有些偏差。
现在他们大张旗鼓地去找人,等明天路面抢修好,该跑的人早跑了。自从发现那空玻璃珠之后,她就认为应该交给警察了,凶手能不能抓到,她也不想再管,但十分奇怪,苏十一知道自己比起害怕,更多感觉到的是无能为力。
想分散紧绷的神经,苏十一环视一圈,找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摁开。
屋子里有点憋闷,她又去打开窗,站在窗户后闭上眼深深呼吸,嗅到了雨里混杂的泥土味。
地方台的频道,正放着小成本战争剧,潜伏的特务正在接头,一男一女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时,一阵风吹打在苏十一脸上,她脑海里霎时闪过一个画面,让她瞬间睁大了双眼。
亭子!
“月落......”她喃喃出声。
她回想到撞破了人家的亲热隐私,尴尬得不想被发现,轻手轻脚地退远,白水荡附近暗影重重的亭子,一男一女暧昧的对话。
那个女声很熟悉,断了的弦只一瞬就被接上了,是她!
苏十一心下一惊,转身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在想起饭馆听的那一耳朵,环卫大爷说的大老板。她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在窗前左右踱步。
越是细细想,胸中越是激起波澜,烧水壶咕嘟咕嘟地响,苏十一捂住起伏的胸口,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放在上面蒸煮。
是了!段可溪在她面前统共没说超过十句话,她才没法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段可溪和小江这件事有关系吗?跟段可溪在一起的男人又是什么来路?
她一直都错了,眼见并非事实。
听到的议论,小江的维护,还有玲玲和婉露的态度,不难推定出段可溪是很显然的校园舆论暴力受害者。
可这些不过是表象,是非全知者狭隘的、自以为的真相。
段可溪不是别人所看到的那样楚楚可怜、无辜无害。
但凶手不可能是段可溪,寻常女孩没有那么大力气制服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青年男子,还要在事后拖着这么大的重量入水。
不过这事蹊跷,不是她,未必就和她没有关系。
可不对啊,苏十一揉搓自己的眉心,她的梦里,笔记本上,都是‘段可溪’,按道理讲就是要救她,那为何出事的是小江?
这一点还是没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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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不情不愿的回到万福客栈,在大厅坐了十多分钟,左右也没有动静,便想回房间看看。刚一开门,正好婉露从洗手间出来,两人对视片刻,婉露移开目光不看她。
玲玲到床沿一屁股坐下,劝道:“你也多理解一下情况嘛,大家都挺担心小江的,你别说得那么直白,他们听着就觉得你不近人情。”
婉露没抬头,只把行李箱摊开,往里面收东西。
玲玲看她不说话,又接着开口:“至少是同学,现在他都失联了,你也只顾自己累没累着,做的是不是无用功?好,如果今天你伤心失望出走了,没有一个人担心你,没人管你的死活,你怎么想?”
玲玲只得到一阵收东西的声音,又说:“我这会儿给叶哥打个电话,就说你问找到小江了没,也...”
“说够了没,你可真有意思,一套一套的教训起我来了。”婉露把手里的东西往箱子里使劲一扔,她站起身对玲玲说:“别在这假惺惺,前一天还因为江鹏飞和段可溪的事想不通,第二天就能像个便利贴一样,恨不得粘在叶老板身上,你想找江鹏飞,不过是装装你那点破脸,演给人看,我都没戳破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你还好意思来教我做事。”
玲玲手上握着手机,脸色从羞赧到恼怒:“我和江鹏飞怎么,不过就是多注意他一下,你自己想歪了,随便你说,我正大光明的,跟谁接触,看上谁不用经过你同意,你这样冷血自私的人理解不了善良两个字。”
婉露讽刺地笑道:“装出来的善良叫伪善,你是真心想帮忙找人还是想跟叶老板多处一会儿,自己心里没数吗?”
玲玲倏地站起回击道:“你敢说你没有。”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我承认一开始很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你觉得他看起来挺帅挺好接触,其实你了解他吗,那人什么性格,连段可溪都不一定跟他有什么,你行?”婉露面对玲玲一字一句地提高声音。
玲玲不服地回嘴:“别拿这套蒙我,听你的话远离叶老板,然后呢,谁去接近。”
婉露无奈的摇头,继续整理东西,话音也沉了下来:“我管不了你,不过别在我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我明白你的意图,听了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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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段可溪问苏十一去哪儿,苏十一含糊地随口一说:“散步。”
苏十一没有打伞,连帽卫衣一扯起来,就往雨里走。天色没有完全变暗,水乡却已经没有人影。
再拐过去不远处就是月落,苏十一停下步伐,一只手在卫衣兜里摸了摸,才继续往月落走去。
她在雨中望着那招牌站了一会儿,迟迟没有进去。
“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