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抬头看去,道谿剑与鸟喙相接,绽出灿烂金光,剑身被弹开的刹那,一只手拽住它的尾巴朝后拉去,飞鸟的喙刺入巨木三分。陈君安把常浩抱在怀里跃下树梢,急忙问道:“前辈,你没事儿吧?”
“区区练气九层金羽雀……”常浩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差点被一只雀鸟啄死,一身威压陡然升起,可那金羽雀仿佛并不受影响,扑棱着翅膀拔出鸟喙后继续朝着它啄来,常浩骇然:“不可能,我的威压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前辈,我们还是先逃走吧。”陈君安才练气四层,自然不想找死,毕竟这里可不是擂台,灵兽可丝毫不会留手。他手持一张地火符,数道火柱冲天而起,在他面前形成一道火墙,那金羽雀被火气灼伤,向后退了几步,陈君安趁机又掏出一张遁符,化作一道飞光远走。
随着符箓灵光尽散,化作一阵飞灰,一人一蛇已不知逃出多远,陈君安见金羽雀没有追上来,总算放下心,可怀里的常浩却仍是闷闷不乐。
陈君安见状出声安慰了几句,常浩把头撇开,不想说话。
前辈还真是小孩子脾气……陈君安心下无奈。刚才摘的野果,下树时遗漏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两颗,陈君安放到小溪中冲洗了一番,随后递给了常浩:“前辈,你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后者也实在是饿得厉害,放下架子接过野果,只尝了一口便觉得酸涩难忍,捏着鼻子勉强下咽:“果然比不上那些宗门里培植的灵果。”
陈君安尝着倒还好,只是果肉略干,口感不佳罢了:“对了,前辈,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休息了?”
常浩闻言,神识扫过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西边的一处山丘上:“那儿有个山洞可以过夜。”
那洞位于山脚,被灌木遮挡,很是隐蔽。可陈君安费了一番功夫寻到洞口时,却见里头有些许火光,知道已被人抢先一步,思忖片刻,这外面一片漆黑,不宜赶路,到底还是要找地方休息,总不能和常浩一起挂在树上睡吧。
有所考量后,陈君安谨慎地捏着一道遁符,推开灌木朝里面走去,洞口虽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里面却别有洞天,宽大得很。陈君安刚一进去便嗅到了些许烟熏的肉香,又隐约听闻几声谈话,绕过一个拐角后便见到几位年轻弟子围坐在一块儿烤火。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男修见有不速之客,面带不悦,厉声质问。
陈君安拱手藏住符箓:“在下玄龙国云家陈君安见过各位道友。”
闻言,一位清丽女修笑道:“原来是我玄龙国的弟子,道友可是想留在这儿过夜?”
陈君安细细看过众人,道了一声“正是”。眼前共坐着五人,三男两女,装束各不相同,想必只是临时搭伙。为首者有练气八层,却真气虚浮,大抵是用过猛药,清丽女修年岁颇长,修为次之,练气七层已然圆满,余者多是练气五六层,都在陈君安之上。
女修见他年纪尚小,实力低微,也乐意卖个人情:“既是同乡,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何道友一向急公好义,定也是这样想的。”
为首男修听了便一锤定音:“刘仙子所言极是。”
陈君安谢过后便找了一处地方打坐,与五人不远不近,却较靠近洞口,若出了什么状况也能及时遁走。
“明日天亮,你须速速离开。”常浩探出脑袋,吐着信子扫过四周,忽然严肃传音道。
陈君安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脸上浮起些许疑惑。常浩的尾巴拍了拍他的小腿,再次传音:“是我,别怀疑。这是神识传音,总之你听我的没错,此地是夜獠的巢穴,不宜久留。”
夜獠是一种夜行捕食的猛兽,白日才会回巢,在灵兽中天资不群,成年者有筑基修为是常事,思及此处,陈君安望向五人,正打算提醒一句。
常浩却拉住了他:“别多管闲事,他们贪食夜獠之子,合该有此一劫,报应不爽,与你无干。”
陈君安面露犹豫,常浩又传音道:“那小丫头若在这儿,定会说什么‘各安天命,不必干涉他人因果’。”
陈君安只得作罢,默默运气调息起来。
直到晨曦微现,清晨的阳光透过灌木洒在脚边,他才收了真气,却见那边的四人因昨日聊得太晚还未转醒,只有那位刘姓女子早早便有了精神,与陈君安略一对视,起身朝他走去。
“陈公子可真是勤勉。”
“仙子谬赞了。”陈君安起身回敬。
“公子叫我萧意便好。”刘萧意笑意盈盈,最后看向了他怀里的常浩:“这小家伙是你的灵兽?看着似乎是凡俗之物。”
陈君安摸了摸生闷气的常浩,笑道:“今日凡蟒,他日未必不能成龙。”
刘萧意莞尔:“呵呵,说得也是。”
“喂,你还和这小丫头片子聊什么呢?夜獠马上就要回来了!”常浩着急传音道。
陈君安闻言一动,目光不自觉地偏向洞口,刘萧意会意:“公子可是着急离开?那萧意便不多挽留了。祝你一路顺风。”
陈君安躬身道谢,正欲离去,却又忍不住多嘴一句:“这秘境虽大,但大比到底时间紧迫,还是速速行动抢占先机为妙,此地终究不宜久留。”
说罢,他才走出洞府,一跃而去。
刘萧意不解,这话虽然说得明白,但今日不过才第二天,能紧迫到哪儿去?她细细琢磨了片刻,只能猜测是陈君安知道了些什么隐秘,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刘萧意连忙唤起众人,为首的何守义尚睡眼惺忪,不免有些不悦,刘萧意未曾提及陈君安之言,只编了个幌子说洞里有毒虫劝众人早些离开。
何守诚嘟囔道:“毒虫有什么可怕的,昨天那只肥硕丑陋的灵兽还不是被我哥砍了。”说着还咂吧咂吧了嘴。
刘萧意听到这里神色微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不知名的灵兽肉质极为鲜嫩,又能提高灵力,被他们捡了便宜,却未必不是福兮祸之所伏,刘萧意起了心思,只能勉强笑道:“何道友艺高人胆大,小女子却自幼畏惧这些蛇虫鼠蚁,诸位若想留下来,恕萧意先走一步。”
眼看着好不容易集结的队伍顷刻就要瓦解,何守义眉头微皱,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另一位女修突然惊叫出声。
刘萧意转头看去,暗骂一声“晦气”。成年的夜獠兽与幼兽不同,身形细长如竹节,四肢匍匐紧抓着洞壁,五官极不协调,两根獠牙如同漆黑的利剑占了大半张脸,而上面则是一只猩红的独眼四下打量,最终定格在了五人身后的几根兽骨上。
另一位男修提刀冷声道:“这是什么灵兽?”
何守义看不出灵兽的等级,顿时如临大敌,双剑护于身前与其对峙:“这东西恐怕已经临近筑基,各位小心……”
话音未落,夜獠便张开血盆大口,利剑出鞘,如同猛虎下山。何守义飞身挡下,双手被猛地震开,刘萧意手腕一转,一串玉珠闪过红光,灼热的火气化作轻柔的红云拦下夜獠。余下三人到底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刀、剑相继而出,金光乍闪。
夜獠不躲不闪,只身子一甩,尾部喷出一阵瘴气,刘萧意的红云被侵蚀,大骇出声:“快跑,我们不是对手!”而另一边的何守义却已经再一次出手,双剑火气弥漫,冲刺而出。夜獠抬头间,獠牙正挡下双剑,猛地一挑,何守义剑器脱手。
夜獠再次飞身扑去,一双獠牙穿进何守义的右臂,余者连忙支援,只见刘萧意取出一支软鞭,银蛇出洞般缚上夜獠的身体,试图将其拉开,却无奈力气太弱。何守诚见兄长受伤,双目怒睁,一咬牙掏出两枚霹雳弹朝着夜獠背部甩了过去。
几声巨响之后,洞口也随之被炸开,豁然开朗。火星四溅下,刘萧意连忙拉回另两位低阶修士,挥手间又一大片红云,被余波层层破开。而处于爆炸中央的夜獠受了痛,獠牙一松,何守义护住心脉,顺着余波率先冲出洞穴。余者也在红云彻底消散之前纷纷朝洞外跑去,夜獠畏光,暴怒之下只能喷出一阵瘴气,跟在队尾的何守诚躲闪不及,后背被瘴气腐蚀,却也不敢停下,只能奋力朝前冲锋。
待众人都来到洞外见夜獠没有追上来,这才放下心。却见何家兄弟神情萎靡,何守义垂着右臂,又失了趁手的兵器,凌厉的气势弱了大半,何守诚瘴气入体,后背一片焦黑,更是狼狈。
刘萧意见状,秀眉微蹙,几人本就是萍水相逢,这个小团体更是何氏兄弟出面组建的,可是看如今他们两个人这副样子,只怕很难在大选中有所建树。她叹息一声,取出一枚生机丹递给何守诚,随后便要告辞。何守义冷眼不语。刘萧意也不再多言,径直离开。另外两个也相继拜别。
何守诚望着手里的丹药,怒骂了两句不仁不义。何守义一把抓过丹药塞进了弟弟的嘴里,望着他们走远的方向不置一言。
山坡上凸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陈君安撕下额头上的匿形符箓,问道:“前辈,那瘴气对身体会有什么影响吗?”
常浩:“毒不死人的,不过是夜獠用来捕食的小手段而已,顶多也就受几天罪。行了,看够了就走吧。”
陈君安叹道:“这次还得多谢前辈的提点。”
“你知道就好!”常浩略昂着头,傲然道:“这两人基本上是没戏了,不过那小丫头片子倒是果断,是个可塑之才,说不定能闯出去。”
陈君安“嗯”了一声:“他们人没事便好,只是可怜那幼兽无端被杀害。”
常浩却冷笑道:“弱肉强食,适者长存。我个妖兽都不觉得有什么,你这同情心可别放错了地方!人食兽、兽食人,甚至兽食兽、人食人,本就是天道平衡的手段,自会有定夺,哪里需要你去可怜?况且这一草一木皆是生灵,又哪里是你可怜得过来的?”
“可是灵兽已开神智,寻常草木走兽飞禽浑浑噩噩,岂可等同?”
“为何不能等同?你这圣人脑袋莫非还要厚此薄彼?那小丫头不是和你讲过‘修士顺应天道,与人争,与天地万物争’ ?这天下万物皆为敌手,便是草木一朝有灵也有望成就大道。你不当庖厨,便是为人鱼肉,若真是十恶不赦,自有天谴报应,何必你徒生烦恼?哼,到底还是手上没沾过血,平白生出些糊涂来。”常浩这一番话早就不吐不快。
陈君安无言以对。常浩倒也不是有意呛他,只是世道如此,这天下道修、妖修,甚至是佛修,但凡修炼有所成就,谁不是掌中尸骨如山高?同情心可是真的能害死人的。陈君安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和常浩的好意,也不再纠结,继续朝着北方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