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晏欢,两人见府中人人忙碌,他们又无事可做,索性回到澹怀苑打坐修炼去了。
直到天色渐暗,有下人来通报用晚膳,他们才动身去大厅,难得见到云家核心子弟们济济一堂,摆了十桌不止,不下百人,绝大多数都是先天武者——云家修士不多,小辈中只有云若遥和云隽龙两人而已,哦,对了,还有陈君安也算半个云家人。至于那些族老们,自然不会给面子出席一个媳妇的葬礼,于是这里仅有云鸿一个筑基修士。
墨煜城朝那些叔伯们告罪一声,后者连道不敢当,这修界家族里修为、天赋最重要,除父母外,长幼尊卑都是靠后的,墨煜城也只不过客气一下,他们自然不敢托大拿乔。
云鸿坐在主位上,招呼两人坐到自己身旁,另一侧则是云隽龙云若安两兄妹,他们面色都阴沉得可怕,云隽龙顾及父亲在场尚且还问候了一句长姐,云若安却连头都没抬一下。云鸿见状也是无奈,顾及其母新丧只得暂不发作。
人已来全,云鸿先是追怀了一番胡夫人的仁德——他自己是否真情实意暂且不论,倒是让云若安听着泫然欲泣——后又感谢诸位亲友前来准备丧仪,左不过是些客套话,接着下人们便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这主桌上除了云鸿这一脉五人外,还有几位都是云鸿的长辈,正与他热络地交谈着,时不时夸下他这几个儿女。云隽龙礼貌应付了几句,匆匆吃完饭,便称要为母亲守灵,带着云若安先行离开。
云鸿也未阻拦,由着他们去了。墨煜城和陈君安两个白天没怎么吃东西,如今倒是大快朵颐一番。直到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云鸿突然说道:“遥儿,难得你今日回来,正好,关于仙宗大选,我有些话要同你说,你随我来厢房一趟。”
墨煜城闻言放下筷子,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君安也一道听听吧。”
云鸿点了点头,便先一步走向厢房。墨煜城与陈君安跟在后面。
“你如今修炼到第几层了?”进了厢房,云鸿便开口问道。
“练气七层。”墨煜城如实回答。
“当真?”云鸿眼睛一亮,喜形于色:“你才十六便有练气七层的修为着实难得,看来今年的大选,我云家是大有希望了!”
他来回踱步,显得格外激动——云家已经数十届无人入选,青阳城近些年来更是青黄不接,早年云家在天门宗的靠山也早已寿元枯尽,如今女儿的实力算得上玄龙国年轻一代佼佼者,他自然是引以为傲。但他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上位者,很快便平复了心情,又提醒道:“不过,虽说如此,你也要小心行事。这次大选不仅有玄龙国,别国的修士中也不乏青年才俊,到时候还是得处处留意。况且你才十六,就算今年不能拜入仙宗,四年后也能再参加下一届,不必冒险。”
墨煜城云淡风轻道:“多谢父亲指点。”原主与云鸿之间本就疏远,墨煜城自然也不会表现出过多的热情。
云鸿对此也是习以为常:“今年我们家有三个名额可参与大选,隽龙来求过我许多次,我想着让他今年先去历练一番也好。除此以外,你大堂哥也已是先天武者,也有几分机会。到时候你能帮衬便是最好,若是不能,保全自身最要紧。”
这些小家族每四年里也出不了几个修士,故而天门宗也允许武者参与大选,毕竟武者也有机会能够以肉身筑基。只是这概率实在是太小,武者入宗基本上只能做一辈子杂役弟子,但是即便如此,也有数不清的武者挤破头地想进去。
墨煜城却道:“君安已有练气四层,实力更在云隽龙之上,此次大选让他去胜算更大。”
“哦?”云鸿盯了盯站在墨煜城身后的少年,笑道:“我记得君安刚入府时不过才堪堪练气,进步当真如此神速?”
墨煜城:“君安勤勉,天赋不俗,陈家有眼无珠,使珠玉蒙尘,如今厚积薄发,自然是一日千里。”
云鸿颔首,对着陈君安连连称赞道:“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也罢,那此次便由你们两个和隽龙一同去吧,我云家这回有三个修士,日后谁还敢说我云氏后继无人!”
墨煜城与陈君安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云鸿竟然这么好说话。陈君安毕竟是外姓,他们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工夫,甚至需要搬出卫玉竹的名字压一压才能成事,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一句话云鸿便欣然答应。
前世在天族,父亲即便位居天帝之位,做出重大决策时也得先和各位族老商议。这云鸿平日为家族奔波忙碌,想必感情至深,便是一言堂,也总该知会族老一声吧。三人都是自己这一脉的,他难道不怕族中非议吗?而且听他的意思,这件事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墨煜城本就奇怪他为何会让女儿小小年纪便成婚,那时候陈君安的天赋还没有显现出来,以云鸿的见识也根本不可能看出天生道体的玄妙。虽说云若遥并不是修炼什么至阴至寒的功法,元阴并不是很重要,但是早早成婚对修炼也是无益。难不成他是想利用阳气压制阴气以便让云若遥更好地修炼那些至刚至阳的功法?
这虽然有点用吧……但是远不如吃丹药来得安全便捷,与其费这种心思,还不如多给点月例来的直接。
所以墨煜城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今日正好有机会,索性问个明白:“父亲这么说,似乎早有预料?”
云鸿自知多言,沉默片刻后,拂袖道:“这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你今日既然问了,与你们说说也无妨。”他又看向陈君安,叹息一声:“你长得与令堂可真是像啊。”
陈君安疑惑道:“伯父莫非与我娘相熟?”
云鸿苦笑道:“当年,我与令尊共同参加大比,不幸双双落败,却也结下了些情谊,后来相约历练又认识了令堂,莫逆之交,何止相熟?”
所以他是为了照顾故人之子?可是这也说不通,平日里也没见他对陈君安有什么优待,大抵还有些别的缘由。墨煜城又说:“除了情谊,想必父亲还有别的考量。”
“那时候,陈家主只不过是先天武者,与孙夫人结缘后,却能先我一步筑基,这对武者而言实在是太过难得了,”云鸿又看向陈君安,犹豫道:“后来我遍观古籍方才知晓,原来这是令堂的缘故……”
莫不是陈君安他娘也是先天道体?墨煜城猜测着,又觉得不可能,天生道体又不遗传,母子两个如此天赋异禀,那也太逆天了吧。
还没等到墨煜城发问,陈君安就已经急切地问:“我娘她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云鸿原本觉得在人家儿子面前提起这个似乎不太好,又见陈君安也是好奇,他才吐出了四个字:“天生媚骨。”
墨煜城了然,天生媚骨在上界是一种不算少见的体质,在这里出现记载也并不奇怪。的确具有一定几率的遗传,像是合欢宫这种门派,还会特意豢养一群身怀媚骨的男女修士。拥有这种体质的人,相貌定然不俗,可是对自身的修炼却没有什么帮助,惟有双修时可以事半功倍,故而也有人将这种体质称为天生炉鼎。
如此一来,云鸿的目的也就明确了,他做事多以家族为重,想必是偶然间看到陈君安与孙夫人相貌相似,便想到会不会陈君安也遗传了这种体质,故而招赘入府。若能对云若遥修为有所进益当然是最好,若不能,陈君安好歹也能练气入体,留在府里养着也有用处——毕竟,修士一向是敢于去挑战概率的。
这一场招赘,对云家的确是百益而无一害,陈家现家主也能藉此除掉眼中钉。只是两家独独没有考虑两位当事人的感受,更不可能料到陈君安的天生道体胜过天生媚骨太多。
但是陈君安不明白天生媚骨是什么意思,只眨巴着眼睛看向墨煜城,后者轻笑一声,低声道:“你不必知道这些,我们回去吧。”
陈君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朝云鸿行礼告辞,见他应允,便转身离去。墨煜城慢了半步,云鸿见陈君安已离开,又提醒道:“天生媚骨者尤善双修,对你或许有所裨益。”
墨煜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依赖他人终究走不长远,父亲,君安有他自己的道,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炉鼎。”
说完,也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