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苑,青云仍嚎哭不己,陈君安为它替母兽挖了一方墓穴埋葬骸骨,被常浩好一顿痛骂——平时不肯帮自己猎兽也就罢了,现在肉到嘴边他竟然还给埋了!
陈君安虽不是素食主义者,但是妖兽有灵,青云又与他一向亲厚,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他怎么也做不到看着常浩啖食其母,自然是会拦着。
随后,他又效仿村中白事风俗,立碑祭祀一番,以托青云哀思。只是青云哭得撕心裂肺,几欲气绝,陈君安看在眼里也是心焦,不知该如何是好。
常浩被吵得不耐烦,呵斥道:“行了,我们这院里有谁是父母俱全!有什么好哭的!”这话说得确实,翠竹本是孤女,得云若遥之母南夫人垂怜得侍小姐左右。陈平父母是武者,俱为家族而死,陈君安父亲怜他父母忠义,把他留在自己儿子身边,本是想就近照顾一二,可惜天不假年。
陈君安幼年丧父,母亲又得了疯病,自不必多说。云若遥母亲南夫人早亡,墨煜城亦是早年失恃,死前父亲又被仙帝生擒,生死不知。至于常浩,它被封禁千年,父母修为不高,如今大概率也已化作一抔黄土。
它这话说得简直是直戳每一个人的肺管子。然后从未见过自己父兽的青云哭得更厉害了。常浩又朝陈君安说道:“陈小子,去给它开服静神安眠的汤药,吵成这样让人怎么休息。”
陈君安有些犹豫,这是心病,汤药能有什么用,左不过是饮鸩止渴。常浩怒喝:“它再这样下去,很快便哭死了!”我也得被吵死!
陈君安只能照办,看着青云睡去后替它擦了擦眼泪,又见日暮西沉,霞光满天,方才想起要去准备晚膳。只是现在也来不及去做那许多菜肴,便蒸了些包子年糕。
“常浩前辈,姐姐她人去哪儿了?”陈君安下午忙着照顾青云,如今做好晚膳才发现墨煜城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常浩打了个哈欠,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他若是出去了,会特意向我请示吗?”
陈君安尴尬地挠挠头,这倒确实不会。随后又找遍了别苑每处角落,却见屋檐上有人影晃动,这才发现原来墨煜城正坐在屋顶上吹风。
鼓楼今渐远,长生拟一叹。
见陈君安捧着食案走上来,墨煜城未曾抬眼,只和平时一般说了句“放下吧”,便不再多言。
放哪?放这斜顶上岂不是即刻就会掉下去?陈君安见他兴致不高,索性也陪他坐在屋顶上,将食案摆在腿上,笑问道:“姐姐在看什么呢?”
墨煜城随手拿了个包子小咬了几口,还好,这是买的半成品,还能下咽,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重楼漫雪,天心月圆。”今夜的确月明星稀,甚是圆满。
“满月多是团圆景,姐姐可是在思念故人?”陈君安原先在陈家虽没读过几天书,但天资聪颖,墨煜城又随意教了他几次,故而也能略略知晓后者心境。
墨煜城轻嗯了一声,也不作隐瞒:“我想我娘了。”
陈君安默了默,这话他实在不好接,只能问道:“姐姐,伯母是个怎样的人呢?”
“温柔,坚毅,父亲的丰功伟绩有一半是她的功劳,”墨煜城目露柔情,若是没有母亲,又岂有他父亲的天帝之位,可是……他的眼神忽然有些冰冷起来:“若是没有我,娘她或许也不会早早崩逝,与父亲还能继续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而不是……”
墨煜城顿住了,他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关于他前世之事。
“才不是呢!”陈君安语气有些激动道:“伯母一定最爱姐姐了,若是没有姐姐,伯母也一定会很伤心。所以,姐姐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让伯母在天上也跟着不安!”
若是我娘知道我没用到被未婚妻逼到自杀,眼睁睁看着天界易主,她怎么可能安心呢。墨煜城心底默默道,随后又对陈君安说道:“天凉了,我们下去吧。”
陈君安没想到他才说了这几句话,墨煜城就从思念的阴云中走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姐姐,你没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墨煜城眼中忽见坚定,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异样,语气淡漠:“你须明白,我辈修士,既然走上了长生之路,离离分分本就是常事。伤心难免,却也要适可而止,若郁郁久伤,坏了道心,反倒辜负了天地恩泽,得不偿失。”
陈君安有些奇怪,这明明是自己上来安慰他,怎么最后反倒是自己被教训了一通大道理?不过陈君安也不是个纠结的人,见他不再望月伤怀,也就放下心来,乖巧回道:“是,我明白了。”
又过了几日,在陈君安的恳求、墨煜城的默认下,青云得以继续留在别苑里。村里的孩子见它稀奇又温驯,隔三差五便来投喂,倒是舒缓了它的丧母之痛,总算不再哭闹,学着家犬看门护院。陈君安的修为也再次有所进益,达到了练气四层,在两个月后的仙宗大比里也算是勉强有了自保之力。
这日,阳光和煦,墨煜城见难得寒气不重,便想着开炉炼丹,留待大比。他手持几株灵草,小心地去除杂质,又凝结出一朵丹火将其挨个提纯药力,随后扔入丹炉之中,一手注灵,并随时放入一些辅助灵药,一手持丹火,均匀炼制。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那丹炉里的东西已经渐渐成型,墨煜城觉得时机成熟,便加大火力,对丹药进行升灵。
这时,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来人正是翠竹,只听她大喜过望,人还未进门,声音便已经飘到了墨煜城的耳朵里:“小姐,太好了,太好了,是大喜呀!”
炼丹是何等精细的活计,墨煜城本就不擅长这些,骤然被打扰,灵力本能似地升腾,那丹火涨得老高,直向屋顶冲去。
伴随着一声爆炸,丹炉中冒出阵阵黑烟,宣告着本次炼丹失败,墨煜城脸上也被熏了些烟雾,看着门口一脸错愕的罪魁祸首,冷冷说道:“我现在很不好。”
翠竹咽了咽唾沫,赶忙跪下请罪。墨煜城也不想跟凡人置气,况且这事儿说到底也有自己钻研不够,经验不足的责任,便又问道:“你且说说到底有什么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