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间里恢复平静。
张先生跪在地上,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身体。真的,是真的没那种感觉了。
“谢谢,谢谢天师救我们,谢谢……”他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满是血的脸上滑出眼泪,“多少钱,多少钱我都出,谢谢,谢谢天师,谢谢天师。”
宋谨言跟在云卿身边停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严肃的样子。那样精致的五官,原来也能有这么凌厉的气场。
屋内,灯光比之前更加明亮,即使只剩下三个灯泡,一样将屋里的每个角落照映的清晰入目。尤其是,地毯上,“手术台”上,和那些飞溅到墙上的血渍。
森白的灯光,将屋里照的更加森冷。
云卿双手背在身后,面上没有表情,眸光冰冷的越过跪在地上的张先生看向他身后,“好吃吗?张太太。”
张先生惊了一瞬,他猛地回头,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抱住身后,已经疯魔的张太太。
“别吃了,别吃了,别吃了……”
可无论张先生怎么喊,张太太都只把他推开,疯了一样地蹲在地上,不停地去舔地毯上的血渍,地毯划上舌苔,鲜红拉着血丝,分不清是地毯上的还是她自己的。
云卿看向张先生,“我想知道,张太太去观里所求的‘直接把怨灵送到地府’的符,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去求?”抱着张太太的张先生一怔,“哈,哈,哈。”他笑的像哭一样悲戚,接着紧紧抱住张太太,边哭边摇头,“你该告诉我的,告诉我的。”
他平缓了下情绪,温柔的替张太太拢了拢蓬乱的头发,“她是听我说的。”
“这两年,经济下滑,公司不景气,我压力大,又没处释放,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虐*猫,只记得,那种快感,就像嗑*药一样,一次,两次,戒都戒不掉。一个月前,我身边开始出现各种怪事,后来甚至不能关灯。我开始害怕了,我也去买过很多符八卦镜什么的,但都没有用,后来更是成夜成夜的做噩梦,梦里那些猫的头,全部都来咬我,让我精神也越来越崩溃。”
“然后呢?谁告诉你的那个符?”云卿拧眉盯着他道。
张先生:“是在网上。”
宋谨言:“网上?哪个网站?”
张先生:“不是网站,就是一个玄学论坛,我发了个帖子求助,忽然有天,有个人私信我,告诉我这个符可以解决。可是我找了很多人,都没有一个天师知道这个符,就连寺庙的和尚都没听过。上周,我急了,给那个人打了个语音通话……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听到了,然后去天玺山找了你们。”
他看向宋谨言,“我知道宋家一定可以解决,但我找了很多关系,最后还是连宋则新先生的面都见不到,连宋总都见不到,更别说传说中的小宋爷。我今天见到小宋爷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说着,张先生又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云卿拦住宋谨言要上前扶起他的动作,盯着张先生,“哪里能找到那个告诉你符的人?”
“我……”
“你肯定知道。”云卿语气坚定的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目光如炬。
张先生自嘲一笑,“确实。我实在没有办法后,又联系那人,我答应给他100万,转了50定金后,他告诉我去老城区的古玩城里找一家【百事通中介】,到了那里就说找414,我把尾款付了,就会有人给我符。我去了,但那个中介的人说414已经辞职回老家,我才反应过来,我是被人骗了定金,等我再去网上找那人,果然怎么都联系不到。”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张先生跪在地上又磕了三下头,“谢谢,谢谢天师救了我们。”
张先生磕头的动作让脸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但他分毫不在乎,残破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轻松——大难已过的轻松。
云卿蹲下,摸了摸一直跟在宋谨言身后的猫灵,低头点了点猫灵的小鼻子,“你用不着这样。”她抬头眸光恢复冰冷,看向张先生,“因为,救的从来都不是你们。”
她睨了眼趴在地上舔血的张太太,勾唇讥讽道:“你的故事讲的是不错。不过,你知道吗?那些自私自利的爱情,感动的也只是你们自己而已。但不是有了借口,就能抵消犯下的罪恶。”
地上,张先生仰头跪着,一只眼瞎了,满脸伤口,呆楞的望着两道身影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耳边回荡着云卿的最后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像一把刀割进心里。
他抿唇深吸口气,转身用力抱住已经疯了的张太太,温热的身体让他有些满足:没事。只要这样,就够了。
……
……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的霞光正努力探头。
出了别墅,云卿站在路边猛吸一口气,“阳间果然是一日之际在于晨,这灵气,真舒畅~!”
“喵!”小猫的奶音清脆愉悦,像是在认同她的话,大声的给着回应。
“你最后说的话什么意思?”宋谨言跟上她的脚步下山。
云卿睨了他一眼。还真是个正义的家伙,都结束了还要惦记着。
她将怀里的猫递给宋谨言,“想知道?它能告诉你。”
“什么?”宋谨言慌忙伸手去接住她丢来的猫灵,刚抱稳,还不等他反应,那小猫张口就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
一个猫灵,牙齿居然这么锋利,若不是魂体,怕是直接要破了个口子。那股疼像是种进去一根丝线,丝线顺着手臂一直往上,接着,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瞬,脑海里,一帧有一帧画面连在一起,浮现……
熟悉的装潢,熟悉的房间——是云上别墅里的那间小房间。
房间里,那张“手术台”依旧摆在那里,只是上面多了很多东西,道具,菜板,电磁炉,炒锅,调味料……
“手术台”更像一个“厨台”。
狸猫浑身被冲洗干净,“厨师”系着围裙,一手按住猫身。那被提前下了药的猫只能瘫软的躺着,双眼透着惊恐,生生看着“厨师”手起刀落,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厨师”像是很满意自己熟练的手法,拆皮拆骨分块,起锅烧油,加入调味料。作品完成时,“厨师”甚至开心的哼起歌。
每一口她都吃的开心,吃的满足。
画面血*腥,病态,猫的的无助,“厨师”咀嚼的声音,每一下都令宋谨言浑身发冷,心底生出恨意一时甚至分不清是共情里的那只猫,还是自己。
那个“厨师”,不是别人。她是那个妆容精致,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是那个仿佛只懂得逛街购物享受生活的,张太太!
脑海里画面一转。
张太太穿的朴素,笑的温和,完美扮演着一个爱护动物的慈善女人。她来到救助站,重金捐献,又以收养的名义带走了站里所有的狸猫。
她说:狸猫最可怜,她来守护。
还真是讽刺!
再后来,张先生发现了那间屋子的秘密。只是那时,张太太已经开始被猫灵缠身,精神逐渐崩溃。午夜梦回都是那些猫灵索命,一寸一寸的渗透她的生活细节,摧残她的精神。
张先生带她去看精神科,吃药住院,怎么都不见好。而且家里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恐惧。于是,他便开始找来术师驱邪做法改风水,但都没有好转。
他看着日渐消瘦,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张太太,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那天,他找来了和张太太“喜欢”的,一样的狸猫。趁着张太太熟睡,在同样是午夜,同样的那间小屋子里,用一把锯子,做着更加残忍,病态的举动。
没有任何药物控制的狸猫,叫的撕心裂肺。
他忍着恐惧,恶心,抖着,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上却一下又一下的没有停顿,就这样强迫着自己继续,再继续,知道精神麻木,嘴里不停的呢喃:“只要这样做,那些东西就能来恨他了,只要这样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