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栖双腿都在发抖,要是被人发现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祸事,但眼前人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
耳畔吹过一阵冷风,冻得她面颊稍红。
她试探道:
“殿下,臣女可否,可否离开?”
声音中的颤动显而易见,她时时刻刻都得把声音伪装起来,毕竟一起过了这么些天,他定然清楚自己的音色,沈如锦那边可就难办了。
对面之人的异常陆行云自是没有错过,这是他们的初次相见。对方出自乡野,何故像沈琢之辈一样惧他。
若沈琢有意安排此女接近,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
陆行云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人,双眸审视一番,样貌当真和太子妃一模一样,他先前就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她就是沈如锦。
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你和你姐姐很像。”
沈雁栖脑子发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姐姐又哪里,是我能比的,殿下,听说姐姐身体时常出变故,最近,还好么?”
她原是想劝他去陪沈如锦的,但是由她一个“外人”说这事儿也太奇怪了些。
“她很好,你先退下吧。”
“好……”
沈雁栖松了一口气,提裙就跑,心跳跟击鼓似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你别跳了,太可怕了,得早点做打算才是。”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沈雁栖了解沈琢这些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和娘亲的,但靠他们一定不成。
今日先是杀了管家,然后帮了卢芸香,按照沈如锦的性子,定然要与她闹了。
她之前的玉也寄放到了七宝阁,这东西是娘亲给她的唯一物件,得要回才行,只是她当日用的是沈如锦的名讳,这会儿免不得又要去求她。
沈雁栖绕了半天,问了三个人才找到方向,走到前堂之中,她一眼看到小翠。
这会儿众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做些什么。
“小翠,这是怎么了?”
沈雁栖身子骨半倚靠着她喘气,这一路绕得头都要晕了。
小翠帮她扇扇风,缓缓道来:
“啊,小姐,是大小姐,她身体不适,一群人围着她,甚至还包括,包括姨娘。”
小翠小心翼翼地说完,眼神饱含心疼与不忍,自己和沈雁栖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说是姐妹其实不为过。
张氏压根儿从未把沈雁栖当作亲女儿看待,这点外人都看得清楚,只有沈雁栖一个人傻乎乎地深陷其中。
“小姐,我感觉,姨娘有点不对劲。”
沈雁栖身体僵硬片刻,回过神来,扶着小翠的肩膀以稳住自己的身形。
“可是发生了什么?”
“小姐不在,我当然要好生看着姨娘,就您消失的这会儿,我和姨娘身边的小红,闲聊一会儿,不止是小红,就是添茶倒水这趟功夫,我有意无意和许多人聊,发现几个奇怪的事情。”
小翠的眼神忽然变得畏惧,沈雁栖忙握住她的手。
“若是机密之事就烂在肚子里,别说了。”
她担心小翠知道什么秘闻,要是被正主得知,免不了有一场腥风血雨,而以她的实力并不足以护住小翠。
小翠反而贴近耳旁。
“姨娘在大小姐生病的时候几度看望,甚至亲手做羹汤、药膳,甚至都不讨好国公爷。”
沈雁栖眼眸酸酸,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氏是个执念入骨的偏执狂,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让她暂时放下,而这个人竟然是沈如锦。
“我也病入膏肓过,怎么就对我不闻不问呢?”
她攥紧了手,痛从心尖到指尖,再到全身,也不过一瞬的时间。
沈雁栖悄然走了上去,目光在找寻自己的亲娘。
李氏手上攥紧了帕子,焦急地在一旁等着,身子半躬着,恨不得挤进去,抱住那个易碎的女子。
沈如锦身边围着许多人,几乎个个都是真心。
沈琢夫妇更是如此。
沈雁栖不免有些心痛,旁人也就算了,可是自己亲娘怎么,也。
她不懂其中的道理,张氏有什么理由去关心沈如锦呢?
“娘。”
她上前委屈地叫了一声,李氏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来,十分地不耐烦。
沈雁栖轻轻伸手,被她一下打开,力度不断小,手背留下硕大一个巴掌印,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随后小翠上来挽着她的手臂,什么话也没说,沈雁栖心中一暖,看来自己身边不是没人。
她心口堵得慌,只是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她立马换上另一副表情。
“娘,姐姐,怎么了?”
她再次主动挽着李氏的手臂,却被一下推开,力度不轻,她差一点摔倒。
“你注意谨言慎行。”
沈雁栖抿唇,指头持续发白,李氏完全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她下蹲,看向岑氏,好歹岑氏应该会顾及面子,不会对她如何。
“母亲,为何不让大夫前来?”
岑氏明显愣了一下,并没有推开她,回复道:
“她身体有恙,不能轻易动弹,只能等大夫前来。”
岑氏注意到挽着自己手臂的手腕上一一处红晕,她将手拿起来看,随后用自己的手掌盖上,轻轻抚摸。
“辛苦你了。”
这样的话生母也不曾对她说过,反而是交恶过的岑氏。
“这没什么,只是母亲,眼下人众多,想必对姐姐不利,不如遣散众人,这么多人看着,到底对姐姐不好,再者,太子若是前来,要强行带走姐姐,可就不妙了。”
沈雁栖附耳过去,继续,
“更何况,我假扮姐姐,可我的身体好歹和姐姐的不一样,太子见姐姐这样,难免会怀疑。”
“你想继续假扮?”
岑氏狐疑地看着她。
沈雁栖摇头。
“并非如此,只是让人散开罢了,人如此多,到底对姐姐是不利的。”
岑氏思虑片刻,觉得有些道理,她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令其遣散众人。
片刻时间,此间就只剩下侯府众人了。
岑氏拉她到一边,问道:
“才分别不到两个时辰,你怎么又被打了,谁打你。”
温和语气变得十分眼里,这人似乎想为她出头,暖意驱散周身寒凉。
“没有人打我,只是刚才去拉姨娘,她似乎又犯病了,我和病人计较些什么呢?”
脸色相当难看,浸浴内宅多年的岑氏看出她的异样。
“她有病没病我也看得很清楚,这些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娘亲与常人不一样,我能理解。”
心中自是苦涩非常,但她连怨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娘亲是病人。
“你这个孝顺女儿倒是做得不错,不仅仅遭受我的刁难,你父亲的无理要求,甚至于你亲母的冷落,你一点也不怨?”
“这倒是没有,怨念多少会有一些,只是母亲不是已经接纳我了?这样我也就安心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还有点疼。
“本来对你还心存怀疑,我数次迁怒于你,说起来我和你娘没什么恩怨,或者说她完全入不了我的眼,不过你倒不一样,歹竹出好笋,她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母亲,这些可否别说了,那是我的亲生娘亲。”
岑氏点头,自己的确说得有些过了。
“嗯。”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沈如锦还是躺在地上,这会儿大夫前来,为沈如锦诊脉,脸色颇为不悦。
“小姐本就沉疴难愈,又受到了惊吓,老夫先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切记这几日不能情绪大动,否则神仙也难为啊。”
“琳儿送送大夫。”
岑氏给旁人使了个眼色,琳儿从包里取出赏钱给大夫,这是惯例了,侯府上的外用大夫基本就这一个。
岑氏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要是可以,她宁愿自己来遭受这些痛苦。
如锦还这么年轻,就要日夜遭受病魔的侵袭。
眼泪应声而落。
一旁的沈雁栖想出声安慰几句自己的眼神却忽然看向张氏。
张氏脸上的平静骤然崩塌,仿佛伤痛到了极点。
丝绢捂着口鼻,几乎要哭出声来。
沈雁栖颇为震撼,这是她应当有的吗?
不过这次沈雁没有哭,她注意着在场所有人的动静,也包括沈琢。
“先把眼泪擦了。”
他安抚完岑氏又看向自己,“至于……栖儿,这段日子,劳烦你了,不可心生妄念,否则你明白为父的手段。”
沈雁栖感觉脑瓜子嗡嗡的,沈琢说出这样的话不奇怪,她更心痛的是,张氏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对着亲生女儿就这么不耐烦吗?
她有种感觉,张氏对沈如锦比她好太多了,这又到底是为什么?
她沉眸回答:
“父亲我明白的。”
话音一落,另有几个丫鬟,准备了和沈如锦身上差不多的首饰衣裳,感情一直在等着她。
“这,难道又要?”
她脸上写满了疑惑二字。
沈琢说道:
“不可推辞,再者说了,你惹的祸事最好自己摆平。”
“啊?”
沈雁栖不明所以,她惹什么祸了,难道是今日的?可是今日的祸是“沈雁栖”本人所行,她再假扮沈如锦,也承担不了责任,反而是沈如锦。
沈如锦要是醒了,估计会杀过来撕碎她吧?
旁两个妇人脸上的惊讶之色不亚于她。
张氏终于开口:
“侯爷,万万不可啊。”
沈雁栖闻言一喜,娘还是在意自己的,下一刻她的心就凉透了。
“栖儿卑贱之人怎么能扮她,还是,还是送我房里,我严加管教。”
沈琢脸上没有一分好脸色,他是不喜这个二丫头,不过他所行之事,还轮不到一个妇人指手画脚。
“你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不用出门。”
“侯爷!”
李氏激动不已,含泪跪下,声音很是响亮,不过无人在意。
“妾身说错什么了?”
沈琢轻轻一推,面容冷峻,像是生了一片冰花,凉透了。
他起身,途经沈雁栖的身边,说道:
“你与我一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