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了这家全是预定的酒楼,发现对面酒楼业已满座,只能任自己放逐在街市之中。
回望原来的位置,新的客人也在优雅地坐着看景。看的好像是我,好像又不是我。
公主的包房关上了窗,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四周人来人往,个头大都比我高一些,我仿佛陷入流动的烟火味的沼泽里,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间断掺杂着呼和声、叫好声。时不时有人不小心撞到我,有的没有留意,有的一笑而过,有的慌忙低头给我说声“对不住”。人与人就是这么不同。
我还是决定放弃做人流中的礁石,轻抚各色的花灯,延花灯的长河顺流而下。正出神,忽然一声清脆的喊声把我拖回现实中。
“开心姐姐!”
我向喊声的方向看过去,一张俏皮的小脸蛋从人群中探出来,头上左右扎着两个小揪揪,是天香坊石婶的女儿妞妞,之前我与爷爷剪窗花时,她也凑在旁边。此时她正奋力向我挥手。
“姐姐也一起来吧!姨姨说要请我吃糖葫芦,我分你两颗。”她笑得灿烂。
忽然她转头,另一只手的那头,好像有什么人要把她拉走。
我感觉不对,赶紧分开人群,费尽力气刚刚拽住她的手,她也信任地捏住我的手。另一头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我俩拉扯,妞妞疼地哇哇大叫。旁边无关的人挪步走开,我看到了那个人平平无奇的脸,果然不认识。我紧紧地抱住妞妞的身子。
“你是谁?怎么敢当街拐孩子!”我大喊,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那人见势不妙,转头离去了。我此时孤身一人,伤势未愈,不愿惹事,就没有追上去。人们的目光找不到目标,纷纷看向我。
我低头,拿手帕给妞妞擦了擦眼泪,“刚才把你拽疼了,对不起。”妞妞抱着我大哭,眼泪流进我脖子里,凉凉的。
过了好一会儿围观的人才散了。我抱着她,等她冷静下来,这才问明白,石婶带她出门看花灯,结果中间被人群挤散了,正巧那个女人出现,说请她吃糖葫芦,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你娘亲一定很着急,我们去找她吧。”
妞妞脸上还挂着泪珠,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背起她,绕到附近最高的一栋酒楼背面,用飞猿爪拉了一根绳爬上去。实在是内力不济,只能用机关帮忙。
站在屋顶,妞妞小心翼翼地趴在我背上,“开心姐姐,你真厉害。这么高都能上来。”
我笑笑,“比我厉害的人比比皆是,我也就是个普通习武之人罢了。”
妞妞着急了,“可是邱二哥也习武,我没见他爬这么高。我不管,你就是最厉害的。”说罢紧紧抱着我,她的温暖的胸膛贴在我冷透的后背上,就像有一团火注入我的脊梁。
“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不由地说出口。
“我,我,我知道了。那个人是坏人,她要把我拐走。”妞妞又哭了。
“好了,没事了。你千万记得,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了。”我背着她轻轻颠了颠,就像我安慰小宝的时候那样。
这时,我看见远处人群中有身影,疯了一样到处乱窜。就着灯火,我看清了,果然是石婶,在舞龙队伍附近。我背着妞妞赶紧下来,向那个方向与石婶汇合。
待到母女俩团聚,两人像磁铁一样吸在一起,双双嚎啕大哭,泪洒石路,凝出一圈圈泥土。
还是石婶先回过神来,放下妞妞,向我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谢谢姑娘救我女儿,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我扶她起来,“哪里,哪里,是我们有缘。”
“您不必自谦。若不是您,我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我们妞妞了。我就这一个孩子,若是丢了,可让我以后怎么活啊。”说罢她锤头顿足地又哭了起来。
旁边一个秀才模样的青年一脸嫌弃,想必是嫌石婶哭得有些晦气。还有一些人微微有些动容。我忽然想起了石门镇,王秀才的女儿走失之后,最终夫人病倒,家徒四壁的场景。听说石婶的丈夫好赌,对她并不好。若是妞妞走丢了,想必石婶的境遇只会更惨。
我真的改变了这个小女孩的命运吗?
妞妞过来抱住我的腿。抱得紧紧的,如此信任。她未来就可以在娘亲身边长大,不用去青楼,不用去别人家做童养媳,也不用去什么人府上做丫头,亦或者不用去做谁的药。
“姐姐,说书先生不是讲,坏人脸都特别黑,张着血盆大口,满口獠牙……”妞妞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
“说书先生讲的你也信!出门你不好好拉紧我的手!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石婶抹了抹眼泪,放着狠话笑了。
她们真的只是书中的人物吗?
可我看到的她们的哭,她们的笑,她们的牵绊都如此真实。我感到妞妞的信任真的,她的温暖是真的,她的脆弱是真的,她的拥抱是真的。
既然她们是真实的,那我在这里的生活也是真实的。
或许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即使我没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我也可以过好这一世,或许有下一世,不枉此生。
仿佛穿越来此之后,我在空中悬了许久,到现在才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