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三十六）

周斯桐告诉史今她怀孕的消息，已经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彼时学校已经开学了，因为她的学生们已经升了大二不需要军训，她的课也比较少——因为她教的主课是大一的古代文学和大三的文艺理论。大一学生还在军训上不着课，而大三的文艺理论只一周两节，所以她最近还是挺轻松的。

周斯桐自己根本没感觉到自己怀孕了，还是同办公室的老师忽然问她：“你今天脸色怎么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周斯桐自己恍然不觉，看了一眼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色确实是有点蜡黄：“我没觉得不舒服啊。”

“看你这脸色可不像没事儿。不行上医院看看去吧，最近真没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好像容易饿。”

老大姐一拍大腿：“例假正常吗？”

她这一问，周斯桐才想起来这个月的例假好像已经迟了三四天了。例假推迟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被人问起来，自然会让她联想到……会不会是怀孕了。

周斯桐看看下午没课，立马去挂了个妇产科。虽说她去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准备，可是拿到化验结果，她还是震惊了。

——怀孕五周，算下来，大约正好是八月份去北京的时候怀上的。

史今下班回家之后，本来是提了两大袋子菜要去做饭的，却被周斯桐叫到沙发上，说要跟他谈事儿。

周斯桐的表情异常的严肃，她几乎没有对他这么义正辞严过，史今差不点儿以为他犯了啥大错儿，她要跟他提离婚了。

但她掏出来的只有一张薄薄的检查报告，上面几张图，黑黢黢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能挑挑拣拣的找结果看，从里面挑出他能理解的词儿看：孕囊、妊娠……

他慢吞吞的念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妊娠——桐桐，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怀孕了？咱们是不是要有孩子了？”

“就是呀。”周斯桐看着史今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想抱抱她，又隔着茶几，又怕她颠着她，只能握住她的手，他把她的手背亲了又亲，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她，“你要让我当爸爸了，是不是？”

她还是那三个字：“就是呀。”

史今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探到周斯桐那一边，紧紧的抱住了她。

等史今冷静下来，就开始算日期，他很准确的定位到了八一节那天晚上的那一次。原因也很简单，往前推算就是一个月之前，那个区间里他们只在八一节折腾过两回。

史今捂住嘴巴惊讶的说：“这么说咱家孩子是挑着八一建军节来的了！挑这日子来，怕不能是个好斗的儿子吧？”

周斯桐在男女的事上很想得开：“是儿子就是儿子呗。再者说了，也有可能是个好斗的闺女。”

史今皱着眉想了想：“孩子最好还是随你。是个闺女，随你多漂亮。要是个儿子，就算是随我，男孩子丑点也没关系。就怕是个闺女长得还随我啊。”

“那怎么办呢？”周斯桐问。

史今说：“要是那样的话，我得多给闺女攒点钱。”

周斯桐被他逗笑了，她戳戳史今抿嘴唇抿出来的酒窝：“别质疑我的眼光好吗？我挑男人只要十全十美的。当然长相也算在里边儿了。”

史今坚称周斯桐是过奖了，并且祈求周斯桐把她自己的优点都遗传给闺女，他争取给闺女遗传一个好体格。

周斯桐说：“这方面咱俩说了也不算。”

史今说干就干，从冰箱里拿出坚果来，先给周斯桐一把灰枣和腰果，他在一边专心致志的剥核桃：“吃这个身体好。吃这个补脑。以后咱家闺女又聪明又健康。”

“现补啊？”

“这还有八个多月呢！来得及！”

周斯桐本来对生孩子这件事也有些隐隐的期待，可是真有了，她又有点精神紧张。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死活就是睡不着觉，左一下右一下的翻身。

史今虽然躺得很平，却也按不住一颗心咚咚的乱跳，他似乎是从晚上五点钟回到家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上了头了。他也翻了个身对着周斯桐那边：“睡不着觉了？”

周斯桐精准的滚到史今怀里，点头：“我睡不着，咋办呢？你之前失眠吗？”

史今笑了笑：“在部队的时候一天到晚就是训练，咋可能睡不着觉？是沾枕头就着啊！就连那帮兵蛋子打呼噜，都当了催眠曲儿了。”

“真好，你们都不失眠。”

“唉，也别说没人失眠，那时候许三多有时候想事儿多，睡不着觉。”史今想起来还觉得好笑，“他在新兵连的时候，连长讲话，他就把连长的话背下来了，连长问他背这些干啥，他说要写信寄给他爹，然后二排就被罚抄了保密条例。到了晚上哭唧唧的来找我，说不想去喂猪。”

“我好劝歹劝给劝好了，结果他说他睡不着觉。”

“然后呢？”

“我让他闭上眼睛，给他推屋里去了。”史今摇了摇头，“这给我折腾的。还有一回，他说他睡不着觉，我让他数羊，他竟然出声数坦克车，我在他上铺，听得俩眼睛冒金星。”

周斯桐听着好笑：“你就没哄他睡觉？”

史今在黑暗里把嘴一撇：“他又不是我老婆，我还得哄他睡觉？”

“我是你老婆，我睡不着，你哄我睡觉吗？”

“你说咋哄？”

周斯桐思考了一下：“那就唱个摇篮曲儿吧，反正以后你也得给孩子唱。”

史今真就一边拍着哄她，一边唱起了《东北摇篮曲》，唱的是：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呀，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报时钟，响叮咚，

夜深人儿静啊，

小宝宝，快长大，

为祖国立大功啊。

月儿那个明，风儿那个静，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

微微地露了笑容……”

当然，史今唱《东北摇篮曲》，只是因为这首歌在东北流传还是挺广泛的，这个时候的史今还没想着他和周斯桐的孩子将来要“为祖国立大功”。

不过，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