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

时桑年在心里默念了下这两个字。

一旁的安程毫无察觉，见两人走后他忍不住开口吐槽道：“什么人啊这是，这么任性又无礼竟然叫书雅这么好听的名字，一点也不配，顾桑你说是不是……”

时桑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把菜塞进嘴里。

吃完饭付过钱后，店小二带着两人从旅馆的后门出去，然后东拐西绕过了好几个小巷，最后停在一个两层楼的屋子前。

木制的建筑，深色的墙皮。

“就是这里了。”店小二说完这句话后，走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一条缝，一个衣着简单且长相普通的妇女探头出来，目光在安程和时桑年的身上扫了一遍。

这才问：“租房的？”

她的嗓音干哑又低沉，听上去还有几分怪异，怎么看也不像店小二口中淳朴善良的当地人，也可能是想错了。

而店小二朝对方点点头，又将安程和时桑年两个人推到前面，“还是跟之前一样，新来的。”

于是妇女再次用那双浑浊的双眼像是看货物一样从头到脚打量了两人，半响才开口道：“一天100，包吃包住。”

虽然有点小贵，但安程还能接受，当即就掏出400块的现金递给她。

妇女却没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店小二在一旁解释道：“江婶说的是一个人一天100，还有另外一个没给钱呢。”

闻言，安程挑了挑眉刚要说什么，但见时桑年已经将剩下的钱拿出，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江婶没什么表情，接过钱后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安程问店小二：“你们那旅馆一天多少?”

“当然也是100。”店小二伸手很快将两人推进屋内，“这事成了，你们跟着江婶走就行。”

“砰”的一声，面前的门板重新合上，店小二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门，随后很快离开这里，打算去送另外的两个人。

……

时桑年进了屋子才知道，这屋子的面积比在外面看到的要大，一楼用作为一个中等的零食商铺，二楼是江婶一家住的地方，三楼则是用来出租的。

布局和小镇上看见的其他房屋一样。

他和安程跟着那个江婶一直上到了三楼，途经二楼时还看到里面有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似乎是江婶的儿子，正躲在门后好奇地看着他们，眼睛又大又圆，被江婶发现呵斥一声后又很快躲了回去。

江婶把人带到房间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三楼的装饰很简单，三个房间和一个公共浴室，以及狭小的客厅里摆着的沙发，除此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而等他们走进去才发现，那张已经掉漆褪色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女生。

年纪看着和他们差不多，长相清丽干净，很是讨人喜欢的那种。

对方一看到他们，立即从沙发上站起，脸上扬起了一个友好灿烂的笑容：“嗨你们好啊，新来的租客朋友，我叫杨子溪，小溪的溪。”

安程也回了个笑脸：“我是安程，平安的安，旅程的程。”

时桑年也道：“你好，我叫顾桑。”

杨子溪分别和两人握了个手，又道：“我的房间是最外面那个，另外两个你们自己选吧。”

这着她还指了指左边的两个空房间。

安程和时桑年皆是点了点头。

最后，安程选了中间的房间，时桑年则是住在了最里面那个。

随着房门的关上，周围的一切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

时桑年和安程抵达这个小镇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落日余晖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摸得到，又像是快要消失了一般……

从张山旅馆吃过饭再来到这里，林林总总算起来，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到现在，时桑年看着窗外那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在安程等人面前始终带着笑意的脸终于淡了下来。

——像是卸下了一层面具，恢复成原来的样貌。

那是没有展现在他人面前的冷漠和淡然，与裴沐九如出一辙。

他摸了摸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上的手链，低垂着视线，到底没有将它摘下，只当不存在。

而此时此刻，黑夜也很快到来。

时桑年没什么情绪地将开着的窗户合上，然后将带来的行李打开来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外，就是单独用隔层放着的一个可折叠式的画板。

还有一些画纸。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他把画板弄好放在了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将纯白磨砂的画纸压在画板上面。

接着简单整理了一下今晚要睡的床铺——为防其他人躺过不干净，他还在上面摊了一层薄毯。

直到外面彻底暗了下来，他拿着换洗的衣服准备的房间外面的公共浴室洗澡。

彼时的屋子里一眼看去黑乎乎的，即使他开了灯也并没有亮多少的程度。

但好歹能视物了。

浴室里只有一个简陋的花洒，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墙壁和地面上都十分的干燥。时桑年是第一个过来洗澡的。

只是因为他不想在一个满是水汽，遍布他人气息的地方洗。

此时的时桑年在检查过浴室后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站到了花洒下。

没过一会儿，浴室里水汽朦胧，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连人也变得影影绰绰的。时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伤痕。

——原本在上个副本受的伤现在只剩下淡淡的疤痕，几乎已经愈合，包括之前胸口上的刺伤，如果不是那股疼痛还在，恐怕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这就是完成任务的好处吗？即使他只完成了将近一半。

花洒下，温热的水流顺着他被烫得变成浅红色的皮肤直直地落到地上，蔓延出一条条蜿蜒的痕迹……

水汽弥漫着，时桑年垂眸抬手摸着疤痕的手顿了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时桑年才从浴室出来。

门外站着另外的那个叫杨子溪的女生，时桑年只对她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便转身回了房间。

杨子溪背靠着墙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倏地笑了笑。

“……”

这边，时桑年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一手拿着毛巾擦着湿发，来到窗前。

有些无聊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夜晚的小镇没有了白天的喧闹与嘈杂，四周静悄悄的，一阵晚风吹过，树上的叶子便簌簌地落下来，铺满整个地面。

可时桑年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记得，他刚才是关了窗的……

时桑年突然走到了纱窗面前，下方的小镇街道清晰地映入眼中。

一片漆黑的夜。

这个小镇里并没有安装路灯，只有最原始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底下的那一方天地，只隐隐约约看见街上空无一人，店铺也都关着门。

时桑年静静地看了会儿，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刚想把窗重新关上，就在这时，原本空旷的街道上似乎多了点什么？

时桑年定晴看去。

只见在温和的月光照耀下，地上分明多出了一道本不该存在的影子。

“……”

时桑年眨了下眼，再看过去时，那道影子已然消失不见。

落叶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就好像刚才那个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时桑年神色未变，也不去多想，把窗户关好之后很快关灯上床睡觉。“啪”的一声，世界陷入一片巨大的黑暗当中。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把尚未完全恢复的时桑年精力消耗完，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副本小镇偶遇到萧楠的缘故，他做了那晚的梦——

那是还在“现实”的时候，时桑年曾和萧楠见过一次，是在酒吧，对方用游戏里的信息和他做了个交易。

彼时萧楠英俊的脸庞在昏暗陆离的包厢灯光下显得深邃又别有意味，看向他的目光也带着某种势在必得：“时桑年，我要你去……”

“杀了裴沐九。”

那时的时桑年听了这句话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是惊讶之色，更没有问其原因，只是轻笑着道：

“萧先生为什么会认为，就因为你给了我一点信息我就会对你言听计从，更何况这个裴沐九如今对我还有用处不是吗。”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萧楠勾了勾唇：“这可不见得。”

时桑年佯装不解：“这话怎么说？”

萧楠却不回答了，反而说道：“你不肯杀裴沐九，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摆在面前的赤裸裸的激将法。

闻言时桑年却没什么反应，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你说是那就是呗。”

于是萧楠道：“时先生觉得条件不够，那我们可以再谈谈嘛。”

“谈什么？”

萧楠说：“和先前一样，我给你提供信息，你要不要选择加入我们的势力。”

“势力?”时桑年道。

萧楠点点头。

“在进入异世界之初，为了自保，同时也是求生，有领头人建立了名为“旧书”的势力，顾名思义为救赎……”

“乃至后来，越来越多的势力出现，只要加入其中，就可以获得庇护，还可以一同组队进入副本，这对完成副本任务的胜算是极大的。”

“你刚进来不知道，但是我认识“旧书”的领头人黑鸦，刚好可以为你引荐，怎么样？”

“好像确实不错，”时桑年手撑着下巴思考着，“但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自己加入呢？”

萧楠笑道：“时先生说笑了，先不说“旧书”不是谁都可以加入的，光是他们领头人黑鸦性格就颇为怪异，难以相处。”

“不过如果是我引荐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时桑年不咸不淡道：“那萧先生还真是厉害。”

萧楠但笑不语，“所以时先生考虑得怎么样，只要杀了裴沐九，自会有人给你铺路，什么也不用你出手……”

“是吗。”

“那要是我不想呢？”时桑年反问。

萧楠面色不变，从柔软的沙发上站起身，还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理了下身上的衣服。

在走到时桑年旁边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像对待关系十分好的亲友一般——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会那么做的。”

“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对吧，时桑年。”

……

萧楠走后没多久，时桑年才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眼中那原本清晰的笑意也被深深的厌恶所取代。

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