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月牙半挂在树梢，一片朦胧的月色与夜晚蒸腾而起的薄薄雾气巧妙融合在一起。

日落森林夜晚温度开始骤降，白天将近二十℃的天气，夜幕开始的那刻已经急转到零℃左右。

辛禾插着口袋回到聚集地时，视线轻微略过就知道在场的人数有多少。

她特意挑这个时间回来就是想多给他们一段时间，不止是找到物资，还有更重要的熟悉附近地形。

日落森林面积很大，里面的动植物种类多如牛毛，就算只是训练的区域全部走完也要最起码两三天的时间。

所以每个班在时间差的状态下，碰到的几率也会相应大大减少。这也侧面反应他们想要轻易找到工作人员的据点不太可能。

辛禾隐藏在暗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口袋里冰冷的胸针，那抹冰凉像是透过肌肤渗透到血液里。

一天的忙碌奔波下，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狼狈姿态。

他们又累又冷，想着赶紧回来交任务，可是没想到按照原路返回的时候教官不见了。

分组挑的队友都是自己相对熟悉的人，此刻也聚集成分散的团体各自说话。

“怎么办？要不要和她讲啊？”

靠近角落的两个人凑得很近，手上脸上无一例外都挂着细小的伤口，流出的血珠在脸上凝固成一团。

说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女性omega，短发圆脸，是一眼看上去就甜美的长相。

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全是惊慌失措。

另一个omega个子很高，她强装镇定，可是发白起皮的嘴唇却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咽了咽口水，余光见大家都没注意她，低声说，“不能讲，讲了我们怎么办？”

短发女生很害怕，“可……可是他们不会死吧？”

说着说着声音都开始颤抖，“要不是我们——”

高个子眼神顿时恶狠狠地说，“不关我们的事！是他们自己非要送死！你给我把这咽肚子里听到没有？！”

“不然我们不止这次训练没分，指不定回去连学校都待不下去——”

短发女生被吓了一跳，她眼眶红红的，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见旁边的高个子女生突然换了个态度。

高个子女生脸上扬着无比僵硬的笑，对她身后小心说，“教……教官。”

短发女生颤颤悠地转身，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雾气浅淡，月色惨白地混入其中，周围无数高大分散的树木此刻在黑幕中像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寂静地只剩不知名的虫鸣声，一声声高昂凄厉，隐藏在不知名的角落。

女alpha单手插在口袋里，她的面色在这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白。

她眼帘轻掀，看着她们时的目光都泛着冷意。

“人去哪儿了？”

高个子女生讪笑回答，“什么人啊？”

辛禾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她的视线从眼前的女生慢慢滑向身后那个恨不得瑟缩到地底的短发女生。

她的目光游移不定，稍微与辛禾的眼睛对视就立刻躲闪，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她心里有鬼。

辛禾颔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虽然你们确实蠢，但劝你们识相点别跟我装傻。”

高个子女生装作不经意地侧步挡在短发女生面前。

“我们听不懂教官您在说什么，而且我们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找到路回来，现在您这样污蔑我们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辛禾笑了下，她从腰间摸出那把枪，慢条斯理地说，“公平？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我这人只相信自己，再多说这些废话我看你们这训练都不用继续进行了。”

两人脸色骤然发白，短发女生伸手扯着前面女生的衣角，可是高个子女生始终不发一言，妄图以沉默做无谓的抵抗。

几人之间的争执早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学生都暗戳戳看着这边。

“他们干嘛呢？”

“不知道啊，你看辛学姐的脸色好黑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不一定，感觉辛禾就没有过好脸色的时候，我们还是管好自己吧，马上被她盯上了感觉也不是什么好事。”

“哎呀别看了，赶紧把帐篷拿出来准备驻扎休息吧，明天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不对啊，四楼的那几人好像还没回来……”

“……”

“我靠！！你看那边，她想干什么？！”说话的人突然惊呼一声。

这声音没有特意压低，在安静的聚集地非常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他们朝那边看过去，都露出了同款惊吓加不可思议的表情。

只见不远处的昏暗树影下，身量高挑的女alpha冷着脸靠近前面两个只到她肩膀处的omega。

中途她的手指轻扣，“啪嗒”一声，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她来真的？！

两人想后退，可是腿软得厉害，根本没有力气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枪口离自己越来越近。

从高个子女生的额头再转到短发女生的心脏处。

两人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辛禾不是她们所认识接触过的任何负责老师。

她随心所欲，目中无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其中任何人的死活。

现在质问她们也不过是出于这随队教官的名头。

更关键的是，辛禾她有这么做的资本，甚至就算公然蔑视校规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背后都有辛家替她铲平一切。

短发女生终于禁不住吓，哭腔明显地说，“我……我说，我说！！”

——

训练场地的西北角警示牌倒在地上，木牌上有几道凌乱的脚印，干燥的土地上有几滴深色印记。

那是留下的血液痕迹。

顺着血迹的方向是一条极其窄小的暗流，水流速度很快，偶然掉落的树叶只须臾就被掀翻冲到不知道的角落。

水流声巧妙地遮掩住了其他细小的动静。

靴子踩到松软的土地上留下前后相随的脚印。

“我们已经脱离规定训练区很远了，得赶紧找到一个躲藏的地方。不然说不定没等明天他们发现不对劲，我们就要栽在这里。”

夏筱西手里拿着小刀，态度严肃地说出几人当前状况。

长得最软萌的她，关键时刻却丝毫没有慌张。

杨希贺怕黑，他紧紧跟在原执旁边，不忘说，“可是我们之前看过的地图，还有来这里做的标记都是在训练区域内，现在我们连方向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都怪你啊，芝麻大点的物资储存卡都守不住，这下好了，我们不仅跑到这鬼地方，还得饿着肚子找出口——”

夏筱西无语说：“大哥，你要不要仔细想想，要不是你个大嘴巴子，人家哪能知道物资储存卡在我们这。”

杨希贺还想说什么，身旁的原执突然停了下来。

“嘘——”

原执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两人安静一下。

“这是竹月蝶的翅膀声。”

杨希贺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原执压着声音解释说“竹月蝶喜热怕水，却以鱼类为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冒死出来觅食。”

“我们跟着它们走，说不定能找到它们栖息的巢穴。”

杨希贺眼睛也亮了起来，“书里说的那个竹月蝶？那太好了，找到它们的巢穴就意味着附近有干燥的山洞，我们今晚有着落了。”

夏筱西却谨慎地看着原执，“确定吗？”

他们这是第一次实地训练，对书中介绍过的各种生物从没真正见过。

万一判断错了可就不是小事了。

月色下，少年的面庞清冷独立，他眉眼间全然没有慌乱，声音依旧清朗，带着几分让人心安的沉着。

“确定，而且我们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说完他慢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这里不能继续待了，否则它很快就会循着气味追过来。”

——

黑夜，周遭数不清的细长黑影，薄薄的雾气模糊了这片深不可测的森林。有风穿过灌木丛，发出骇人的窸窸窣窣声。

一行三人秉着呼吸，前后相随快步穿梭在树林间，黑影如疾风略影。

最前面的少年黑发被风吹散，裸露的额头下是一双透亮如星的眼，他的视线稍微一扫，就能轻易追随着不远处发着萤萤绿光的竹月蝶。

杨希贺紧随其后，目光定定，脸上全是严肃，然而下一秒像是感觉到什么。

他突然长臂一挥提前拦住身后的夏筱西，抽空转头和夏筱西对视一眼，接着很是真挚地说，“说好你俩保护我的——”

夏筱西圆溜溜的眼睛呆滞了一瞬，没想到杨希贺真这么较真。

不过忽然想到他怕黑又怕鬼的事实，虽然无语，还是默默放慢了一步，稳稳落在杨希贺的背后。

杨希贺满意地回头，然而下一秒眼前一黑，额头顿时撞上了硬物。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步伐被迫停止。

杨希贺捂着头，“原执，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

黑暗中，少年的面孔依旧朦胧，他的脖颈修长，黑色训练服与周遭融为一体。

原执闻言回头，明显愣了下，“抱歉。”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

杨希贺不在意地摆手，顺着少年的目光往前探了探身子。

才发现前方有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

巨石身后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两边则是宽不见尽头的河流。

河流后是另一片深不见底的森林，要想过去，只能从巨石这下手。

巨石太高，仰头看最起码将近十米。靠近地面的最底端有无数个细小的洞口，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其中有不断流淌的细流。

那溪流如针般渺小，随时可能阻断的流水却依旧很轻很快地流淌着，从孔中穿越巨石而过。

速度轻快，仿佛在日夜不息地唱着欢快的乐曲。

夏筱西扶着杨希贺的肩膀凑过来，眼睛眨了眨，“神奇，竹月蝶怕水，却无法忽视身体汲水的本能，居然能想到将水流分散成各个更小的细流。”

原执继续上前一步，从腰间利落摸出那把分配的防身短刀。

学校分配的武器是最低级的种类：刀身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手掌长度，而刀口看着锋利吓人，实则已经钝地只能进行最基础的防身作用。

原执用刀背轻敲石头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耳尖灵敏地动了下，忽然抬眸，眼睛定定看了眼巨石。

片刻后，他单手握紧小刀，在杨希贺与夏筱西好奇的目光中用力扎了上去。

寒风吹在身上让人止不住发颤，大家都想赶紧找到一个安身之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上前。

“扎进去了……”

夏筱西怔怔地看着小刀不由喃喃出声。

杨希贺傻眼了，“怎么办？搬过去还是——”

凿个洞穿过去？

原执没出声，他轻抿唇，眼眸里全是思索，他也在想着对策。

“哗——哗——”

不远处枝头的落叶忽然颤动起来，树叶相互碰撞摇曳，在某一刻，巨石两边的水流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流动颤动。

像是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原执脸色变了变，他倏地从巨石身上拔下那把刀，转过身背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两人。

他以一种防御的姿态细细打量着四周，同时低声说了句。

“先别出声，它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