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寄野赶到观棠别墅区,熟门熟路地一路将车子开进园内最大的一栋附带园林观景的别墅楼前。
进门就见场地和食物酒水果然已经提前备下了,四面树梢上挂满星星点点的小灯泡。庭院和连廊通铺了地暖,边上草木鲜花仍然郁郁葱葱。
一楼大厅的壁橱旁边,像模像样地搞了个挂满彩灯高近三米的圣诞树——如今还没到圣诞节呢,蒋寄野顺手从树上摘了个彩球捏了捏。
啧,看来邢岳麓出国几年被洋人的思想荼毒不浅。
蒋寄野带着余研出去溜达倚着栏杆喂鱼玩。将近十多分钟后,邢岳麓才开车带着一伙人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彻底没得清静可言了。
吆喝人拿酒上菜,什么牌桌球桌的都抬上来,尤其半路上又招揽了一群a市的朋友,呼呼啦啦加进来十来号人,一楼大厅好悬没装下,吃喝玩乐一直闹到八点多,圣诞树上装着各种彩头的彩球都被摘秃了——这原来还是个娱乐项目,有的彩球是对应的是礼物,有的拆开装着出去裸游一圈的大冒险纸条。
到了尾声,邢岳麓精疲力竭倚着沙发躺尸,瞅见圣诞树地下还有几个礼物盒子,扯着嗓子喊:“哎,你们刚刚那几个拿球的,谁的盒子忘拿了。”
蒋寄野正跟余意打桌球,闻言想起什么,站直身体,手插进兜里摸出个带彩的毛球来。
邢岳麓一看就绷不住笑了:“作弊啊哥,你不是不玩吗,什么时候偷的。”
蒋寄野也有点绷不住,扬手将球抛过去,“我哪知道这还是个彩蛋——不客气,送给你了。”
邢岳麓接住彩球,任劳任怨地爬起来对着球的花色翻盒子去了。
酒喝多了头晕眼花,蹲地上找半天才找着,邢岳麓举着盒子再回过头。
哎,人呢。
蒋寄野避着屋内吵吵嚷嚷的人声,一个人走到外面走廊下。
廊下游鱼朝着岸边人影游来,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花。蒋寄野看着手机屏上眼熟的负责人来电号码,接通时,心中冒出各种百无聊赖的猜测:可能东西被拒绝了,又没准人发觉错过了一条鱼,想看能不能再吃口回头草……
然后他听见另一端负责人犯难地问道:“蒋少,那个号码劳烦您再确认一下是不是给错了,我们这边打了一天了也没打通啊。”
蒋寄野一怔,紧跟着问:“没人接还是没打通?”
负责人很没办法地说:“没打通,我们还给充了二百话费,号码也不是停机了,不知为什么就是单纯打不通。”
蒋寄野还没碰见过他的号码打不通的情况,不知怎地浑身也毛了下。
就他所看到的,这人在学校有一大帮的爱慕者,然而顶着个高岭之花的名头,私底下也没高冷到那去,整天搞七搞八的。
该不会真把自己搞出了什么事。
蒋寄野说你等会,把通话切到后台,找到薄悬的号码拨过去。
那头嘟嘟响了一阵,蒋寄野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跟着一阵乱敲。
就在他烦躁地打算挂断重拨的时候,手机嗡地一声震动——电话接通了。
蒋寄野猛地有了踩着实地的感觉,开门见山问他:“你人在哪?”
薄悬的回应慢了半拍,声音有些迟钝地答道,“出门了,还在回学校的路上——怎么了?”
“一个人?”蒋寄野说,“去哪了?手机怎么打不通?”
薄悬没觉得他问得哪里不对,老实地答:"一个人,出来…见一个朋友——你让人给我打电话了,前几天很多推销的人找上门,我嫌太吵了,给手机设置了陌生人拦截。我待会改回来好了。"
蒋寄野后知后觉自己态度有些逾越,这时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平日不紧不慢的语速,没好气说:“设什么拦截,手机拿着是摆设吗,先前办理过户的人一直联系不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薄悬沉默两秒:“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晚点联系他们。”
“我不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蒋寄野不自在地梗了下,琢磨着想换个了客气客套的语气,但是不太熟练,一开口语气僵硬地压根刹不住:“最近都在干什么,周末还往外跑,有这么忙吗,那天……”
那天不是交代过你有事记得联系我,是分手了,不是我死了,真的忙所以连东西都顾不得收还是压根不想收。
在一起那阵甜言蜜语挺多的,扭脸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想等你主动联系我是不是得等我哪天出殡了你给我烧纸……
蒋寄野憋了一肚子话,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无理取闹,他强行忍住了抱怨,最后只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结束:“算了,没事就行。”
薄悬静静听着,回答:“我知道的。”
——你都知道什么啊
蒋寄野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免于尴尬,他本身不是爱追着人刨根问底的性子。
沉默了一阵,也没谁直截挂断电话,听筒内只闻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薄悬问他:“你在学校吗?”
蒋寄野看着廊下扎堆的锦鲤,懒懒地拖长声音回他:“不在——在外面给一朋友接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哦。”紧接着薄悬冒出来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蒋寄野顿了顿,说:“你问这干嘛?”
“不能问吗?”薄悬带着疑惑喃喃。
“能问。”蒋寄野跟个复读机一样耐心地重复,“我是问你问这个干什么用。”
要是准备给他买礼物做回礼什么的,那就不必了,他不缺东西。
薄悬说:“不干什么,就随便问问。”
蒋寄野:“……”
蒋寄野准备好的推辞全卡在了嘴边。
服了,回忆了下,两人之间的对话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没营养的画风。
蒋寄野听见他那边的的背景渐渐有了嘈杂人声,好像刚从安静的地方走到大街上。
而薄悬像是不拿到答案不罢休,继续问他:“所以你都喜欢什么颜色。”
蒋寄野没脾气了:“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只要不是大红大绿的——别在外面瞎转悠了,整天出门穿得那么薄,打量没生过病是吧,早点回去,到学校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最后一句完全是顺口冒出来的。
话刚落音,蒋寄野就微微一滞。以他们的关系这话好像不太合适——人消息都懒得发了,到学校凭什么要跟你说一声,你算老几。
然而没等他再改口,薄悬那边应声说了个好。
蒋寄野心头的小火苗顷刻间被吹飞得无影无踪,声音不自觉跟着温和下来,想想再没什么可说的:“嗯,那回吧,挂了。”
手机还没从耳边拿下来,薄悬忽然叫住他:“蒋寄野。”
蒋寄野往回走的脚步一停:“嗯,你说。”
“我……”
“蒋哥,你刚才的礼物盒子……”
几乎就在同时,林玉涵从走廊的门厅后冒出来,招呼声盖住了手机听筒的声音。
林玉涵看清他在打电话后也识趣地立即停了下来。但已经迟了,这么一来蒋寄野什么也没听见。
他伸手朝林玉涵打了个手势,示意待会再说。转回去问电话里的薄悬:“你刚说什么?”
静了两秒,只听那边薄悬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没有,没什么,不打扰你们,拜拜,我也回学校了。”
一通对话前言不搭后语,太凌乱,蒋寄野收了手机后情绪没能一下抽离出来,有点发怔。
林玉涵小心观察他的脸色,问道:“是薄悬哥的电话吗?”
叫得这么亲热?你俩很熟?
蒋寄野瞥了林玉涵一眼:“是他。”
林玉涵无措地抓抓头发:“那干嘛不叫上他一起过来玩?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
蒋寄野往屋内走:“那是以前,人家现在很忙,没工夫搭理我——找我有事吗。”
林玉涵跟着后面,只得顺着话题往下道:“岳麓哥把你的礼物盒子找出来了,里头是瓶香水,他问你东西还要不要,不要就给余研拿着了,哦对,余研准备回去了,岳麓哥说想让你送一下。”
蒋寄野很是佩服的邢岳麓的脑回路。你自己准备的礼物干嘛多余来问我。
本来随手能拿走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整立马变了个意思。
蒋寄野和余研摊开聊过,不觉得两人能发展出超出寻常友谊外的关系,但免得不清不楚再留下把柄落人口实。蒋寄野回去找上邢岳麓,说我看看香水什么样,拿过来瞟两眼,顺手就塞兜里了。
蒋寄野脸不红气不喘道:“邢岳麓,没零花钱了早点说,我拿着先给你垫账上,这么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你好意思拿出来送人,不会是地摊五十块买的吧,我都替你脸红。”
邢岳麓目瞪口呆:“我靠,我脸红什么,还五十块,哥你不识货别瞎说,这一小瓶是我千辛万苦从国外背回来的大师手工限量作品,我闻着味儿好闻才拿出来送你们,还有几瓶专门留给我妈了,满树上的东西就属它最值钱好嘛。”
“哦,是吗。你什么时候变得有品位了。”蒋寄野直接把东西昧下了,“谢谢。”
邢岳麓瞪着大眼。谢谢?就完了?
一瓶香水都舍不得,哥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抠过啊。
余研在一旁笑看他们争辩,瞅准机会说道:“那本来就是个男生的香水,别争了,我拿着也不合适——不早啦,我得告辞了,我们家司机还在外面等我。”
时候确实不早了,但是邢岳麓是个属夜猫子的,习惯昼伏夜出,下午到凌晨正是他最活跃的时间。
余研走后,他一直喊着没劲。没有小姑娘柔软小手可摸的夜晚他夜不能寐,最后硬是拖着蒋寄野和余意林玉涵组了个麻将局。
众人本来想着应付两把就去睡,但两圈下来彼此都发现了从兄弟手里赢钱的快感有多令人上瘾,于是四个人一直亢奋打到深更半夜,最后以林玉涵和邢岳麓一人输掉一个月的零花钱的悲惨哀嚎结局收场,蒋寄野和余意各自赚了一半一半,算是没白来。
随后四人上楼各自找房间对付了一宿。
蒋寄野熬了通夜,难得一觉睡到快九点钟,隔天一早太阳从窗帘缝里照在脸上,他才睁开眼睛头昏脑涨地下了床。
收拾完,一身清爽地坐在一楼餐厅吃早饭,没多时,邢岳麓竟然难得早起一回,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楼梯口下来了。
两人吃饭聊天的功夫,蒋寄野不经意扫眼手机,忽然眉头一皱。
只见许久没有过交集的向秋月这会主动找上了门:“你好,小学弟,方便接个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