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寄野有一瞬间怀疑这人真能干得出这事——不知道为什么,半夜不睡觉睁着两眼看着别人,薄悬给他的刻板印象里就是干得出这事的人。
想象下那个诡异的画面,更渗人了。
蒋寄野:“……你认真的?”
“不知道,看情况。”薄悬诚实道。
蒋寄野冒出个无厘头的想法:这人执意非要跟他一起来露营,该不会是打算趁此机会下套,想搞什么猫腻,报复他先前被当赌约筹码的仇。
不过就算真相确实如此,蒋寄野也不慌。没有慌的必要,过硬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要沦为纸老虎。
有一点毋庸置疑,两人如果动起手,肯定是薄悬打不过他——虽然蒋寄野以往并没跟谁打过架。
说不定晚上太阳一落山,灯一灭,旁边大山里飘来几声狼的嚎叫,这人自己先吓得蔫蔫巴巴地躲睡袋里抽搭抹眼泪,后悔来这鬼地方找罪受了。
蒋寄野想象下那个画面,忽然有点手痒。
“你爱睡不睡吧。”蒋寄野最擅长的就是冷脸吓唬人,“晚上别打扰我睡觉,忘了告诉你我这人有个毛病,半夜睡觉被吵醒认不清人,弄不好了还会发疯打人。”
这下换成薄悬愣了下,疑惑道:“为什么,真的假的?”
那自然是假。谁有这种毛病就不该住在学校里了,而是早早住进精神病院。
蒋寄野说:“把我吵醒了你就知道了,不信你试试。”
说完扭头走了。
呵,不就是恐吓,谁不会啊——
秋冬是露营淡季,尤其前一周刚刚经历过一次大降温,这种时候跑来西地扎营也只有满身热血无处抛洒的大学生。
放眼周边,除了身边七八顶绿顶的帐篷,入目所见不是群山就是草地。冬天草木虽然稀疏,没有春夏的勃勃旺盛生机,视野的留白处多了,天地显得格外开阔,倒也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景象。
中午,一群人就这搭好的烧烤架子和卡式炉烹制带的食材,围在一起吃饭吃饭聊天侃大山,讨论下午去哪玩。
西地公园就在不远,往下几百米的山脚好像还有活动,来的路上看见搭建的场地。
串好的牛羊肉串在炭火上滋滋地冒着油星,大号的钢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玉米山药羊排汤,洗好的水果五颜六色堆在竹篮子里。
来时,车上装了满满三箱子预处理过的食材,一群半大小伙,个个都是能吃的主,饭间领队拿着勺子到处给人添饭添菜,就怕有谁脸皮薄不吱声,再给饿着了。
车上跟蒋寄野搭讪的哥们原来还是团队的‘老厨师’,操着一根铁钳守着炭火炉子上的肉,冲外边喊:蒋兄弟,快来,这有大块的肉熟了。
蒋寄野也喊回去:“吃不下了,兄弟,你自己吃。”
哥们:“这么大体格子就吃这么点啊,再来一块,最后一块!”
蒋寄野没法子,扬手把自己的餐盘见缝插针探进去。
隔着道人墙,里头哥们眼疾手快啪叽一大块煎牛肉排甩他盘子上了。
薄悬走过来,看看盘子里快赶得上他脸大的肉排:“你吃的完吗,吃不完分给我一点。”
“你没吃饱。”蒋寄野说,“正好,都给你。”
“太多了。”薄悬看着他说,“我也吃不完。”
蒋寄野:“唉……”
他忽然有种一天天到底在干什么无奈和荒唐。
这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大学生活,难道美好的大学不应该是花团锦簇花红柳绿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破产了,一口饭都要分着吃。
但也是这一刹间,脚下荒芜的草地、不远热闹的人群,美食的香气包括身边流动着的风,好像跳出了时间长河,变成永恒存在的东西。直到很多年后蒋寄野回忆起大学时期往事,脑中跳出来第一个画面也不是在光华酒店的初见,而是是他和薄悬分牛肉饼的这一刻。
撑得难消化和浪费食物,两个都不是个好选项,何况东西还是兄弟特意给的。
蒋寄野找把新叉子把牛肉切割,分成小块,拨了一半给薄悬。
汪汪汪——
一连串的狗叫,只见山坡那边跑来一只半人高的高加索犬,估计是闻见肉香了,迈开腿撒着欢朝他们的方向跑来,再后边远远还跟着几个人。
这一行人,四男三女的组合,应当也有狗的主人,等走近了,外表种种意义上的惹眼。
且不提女生个个肤白貌美、有多漂亮,单看男的身上手表和墨镜一等快要闪瞎人眼的配饰,就知道他们背后的家庭非富即贵,不太好惹。
按理,美人在侧,两斤的名表傍身,乞丐披上黄袍也能有三分像太子,正值二十上下的朝气蓬勃年纪,领头的男生却是面相油滑,眼神隐隐透着邪气。
“找抽呢,白雪,什么都敢吃,过来。”男生喊了一嗓子,
有喜欢狗的同学围着大狗摸毛,拿着没加料的牛肉像问主人试探喂它点,一听这话都停住了,站起来身。
大狗摇摇尾巴,耸眉耷尾地一溜烟跑回主人身边,旋即啪地挨了男生一个重重的嘴巴子。
男生骂道:“上不了台面的玩意。什么脏的臭的都张嘴去接,搁家少你吃的了。”
训话的音量一点没收着,顺着风传到这边,几个小伙子登时坐不住了。
“我去,这比故意找茬呢,嘴这么欠。”
“小身板都不够我两拳头的,装什么啊,敢不敢来练练。”
几个个性冲动的跃跃欲试,想上去找回场子,领队的男生站出来拦住了:“别找事。别理他们,我们出来玩的,待会人就该自己走了。”
蒋寄野听声音就觉得这男生耳熟,等看清他的脸,顿感意外和巧合。把手里吃完的餐盒卷吧卷吧塞进收垃圾的纸箱,撇下一群人走了过去。
“薛明泽,你找抽呢。”
蒋寄野看着他脚边的高加索,纳了闷了,“我要没记错,你这狗去年咬伤人还上过新闻吧,还敢放它到处乱跑不牵绳子,你想看它咬死人,还是等着它被人当街打死。。”
那领头的男生冷不丁听见自己名字兼狗的事,表情变了。
他抬头瞧见蒋寄野,阴森的表情卡顿下,然后笑开了:“哎,蒋大少爷,邢岳麓那丫搁群里说你今天会来西地营地玩,我们几个特意赶过来,刚转了一圈没找着,还以为邢岳麓故意耍我们,怎么着,后面那些人都是你朋友,就住这些个小破帐篷,我们的房车就扎在下头,撘的大帐还有一车酒水饮料,特意连你的那份给备上了,一起过去玩呗。”
几个女生没在圈子里见过蒋寄野这哪号人,听他起初不客气的语气还惊了下,生怕薛明泽会动怒。
但接下来薛明泽的反应就让她们明白了,这人估计不简单,纷纷极有眼色地跟着喊蒋哥。
薛明泽想起什么:“哦对,还有林玉涵,他刚从国外放假回来,你们以前不是挺熟的。
落在最后的叫林玉涵的男生这时跑上来,开心的表情都掩饰不住了,喊了一声蒋哥。
蒋寄野在心里骂了一句邢岳麓给他找事。犯不着跟薛明泽说场面话,直接拒绝:“不去,我们自己有帐篷。”
又看了看林玉涵:“什么时候回来的——没事少跟他们搅和一起玩。”
好家伙,句句没留情面,薛明泽听完脸都绿了一层。
旁边小姑娘胆战心惊,感觉他再多喘一口气就要爆发了。
薛明泽用完了毕生涵养,才把脏话咽了回去:“跟我们一起玩怎么了,也没人欺负他,他要不跟着来连你的面都见不着,叫你出来你又不出来,整半天跟别人玩得倒是挺开心。”
一个年轻漂亮也格外胆大的姑娘,听出薛明泽的拉拢意愿,带着领功劳的心娇滴滴地凑上来想挽蒋寄野的胳膊:“蒋哥,一块下去玩呗,我们那边帐篷可大可好玩了。”
“来吧。”薛明泽撺掇着说,“不怕人多,就怕人少,都是自家朋友。”
他说着随意往后边扫了一眼。然而这一扫不打紧,略过某处时,他的眼睛一下定住了。
一个男生站得挺靠前正盯着这边。十八九岁的年纪。
那个长相,尤其那个气质,该怎么形容——以薛明泽的丰富阅历,敢说全a市都难找出第二个来。
这人谁啊?
蒋寄野藏的?
这边,蒋寄野还在心想谁是你哥,认识吗刚见面就上手。抽回手一句话把人吓回去了:“放手。”
论起来,要是旁人倒也不至于。
蒋寄野跟着邢岳麓出去玩结果撞见活春宫不幸被迫见世面那回,当时主角之一正是这个姓薛的,当场炫耀自己的过往战功,听说男女不忌,好几次差点玩出人命。蒋寄野从那起就把他连带他那帮拥趸都恶心上了。
看起来最光鲜亮丽,实则是在场人里最脏的臭的。
“心领了,不去,不方便。”蒋寄野心说我跟你们玩不到一起。懒得搭理,摆摆手示意带着你的狗赶紧走,就要转身折回去。
“蒋哥。”林玉涵上前叫住他,“你们这边能加个人吗,我收拾东西过来跟你们一起,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蒋寄野站住脚,直皱眉头。
什么叫过来找他的。
他不赞成也不觉得林玉涵能和薛明泽玩到一块,但是既然人家走在一起,说明处得还行。中途收拾东西跑路换阵营算怎么回事。
况且,他们这边帐篷睡袋按着人头来的,刚才薛明泽骂狗已经把人都得罪了,都是心直口快的汉子,不巧林玉涵从前心思纤细敏感,对着邢岳麓那样的都不敢大嗓门说话,就算过来了也玩不到一起,被冷落了还要多心地想东想西。
蒋寄野直说了:“不太方便,你要是有事回头电话联系……”
这时,就听薛明泽突然拔高了声音:“哎,蒋少,这位也是你朋友?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身边一暗,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薄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