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然很爱听别人讲他没见过的热闹,哪怕内容仅仅只是怎样去完成一项小组作业、如何组建一个学生社团俱乐部,甚至是一次为社会边缘群体发起的募捐讲座的流程。
很微小琐碎的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还要追问细节:“然后呢?再然后呢?”
他狂热地从他人那里汲取信息,就仿佛这样可以填补上他空白的青春缺憾一样。
宋泽烊如是就给他讲自己在国外上学的事,讲了半个晚上,陶星然听得心向往之,宋泽烊讲起来自然神采奕奕孜孜不倦。
一直到了深夜,陶星然仍旧兴致盎然,这使得宋泽烊也不得不催促他,先去洗漱,等会睡下,再细细地给他讲。
陶星然照办,果然快速地把自己洗刷一通,乖乖地爬上沙发躺好等候宋泽烊。
待到宋泽烊也走出洗浴间后,老远就看见落地窗边,陶星然在沙发上欠起身子向他招手。
宋泽烊不禁得哑然失笑:“我怕你住的不习惯,专门订的独栋标房,这么多房间你不睡,怎么天天躺在沙发上?”
陶星然把身体缩进了被子里:“我喜欢睡沙发,我在家也天天睡沙发,我睡床反而睡得不安稳。你快来,你继续给我讲,我还想听你们教授的事。”
宋泽烊欣欣然来到了沙发床边,掀开被子上去,然后趴在了陶星然的身旁。
陶星然惊诧:“你怎么趴着?”
宋泽烊:“我后背疼。我们在山上的时候,后背撞到了同一块石头,我白天给你擦过了药,你现在还疼吗?”
陶星然细细感受了一番:“没什么感觉了。”
宋泽烊向他示弱:“我自己够不着,就没擦,所以现在还疼。”
他顿了顿补充:“疼得厉害,我根本不敢平躺。”
陶星然坐了起来:“我看看。”
宋泽烊也坐起身,当着陶星然的面解开睡衣扣子,把上衣褪了一半,半遮半掩地露出了后背给陶星然:
“我自己也看不到,是不是很严重了?”
陶星然凑过去,指尖轻轻抚摸过那伤处,吹了口气:“是有一点,又紫又红的,都是淤血。”
宋泽烊叹了口气:“要是不管它,由着它自己好,得疼上好久。”
陶星然:“你那瓶药油放哪了?我帮你擦擦。”
宋泽烊转身就从沙发底下把医药箱给捞了起来,迅速从里面找出了那瓶红花油:“在这呢。”
陶星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趴下,我给你擦药,你接着给我讲。”
宋泽烊得偿所愿地趴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给身上的睡衣扯了下来,现在他的上半身就光着了。
陶星然拿着红花油,临要擦了,有点无从下手:“这……我给你找个棉签?”
宋泽烊脱口而出:“不要棉签,你用手就行。”
话说得快了,他自己猛然警觉发现漏洞不小,赶紧找补:
“我白天帮你擦的时候,不也没用棉签吗?红花油就得是用体温捂热了,才能更好地发挥药效。”
“是这样吗?”陶星然半信半疑,大半夜的远在异国他乡也没法找个医生来佐证一下,索性就宋泽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宋泽烊指导陶星然:“你先把它滴在我的后背上,然后用你的手掌心,慢慢地推开它……”
“哦。”陶星然照做了,手掌心贴上宋泽烊的后背时,不由得笑着感叹了一声,“你身上还挺热乎。”
“我擦着,你继续讲。”
宋泽烊继续讲他上大学的事,陶星然的手掌贴着宋泽烊的后背,转着圈地摩挲了几下,勉勉强强算涂匀实之后,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陶星然其实无心听了,宋泽烊是宽肩窄腰的一副好身板,他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心里暗暗地琢磨着:“我要是长这样该多好……”
正如他自己之前所说的那般,哪怕是他面对着宋泽烊的裸.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欲.望。
如果一定要说他对宋泽烊有什么想法,那恐怕应该就是,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夺舍,他真想给这具健康的好皮囊抢过来。
可惜办不到,他又不是真的什么妖精。
陶星然羡慕又嫉妒,俯身就在宋泽烊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就像触发了某个开关一样,本来趴得好好的宋泽烊,猝然翻身,手臂一伸就把陶星然给圈进了怀里。
陶星然惊叫一声,就落进了他双臂间的桎梏里,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你撒开我。”
宋泽烊:“不撒,撒开你就要做坏事。”
陶星然腿蹬了两下,没挣开,宋泽烊趁机用手挠了挠他的痒痒肉,陶星然立刻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别动别动,我不摸你就是了。你讲到哪了?我刚才没注意听。”
宋泽烊光裸的胸膛紧贴着陶星然的后背,心脏有力跳动的频率和灼热的体温,就透过陶星然身上一层薄薄的料子传递了过去,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宋泽烊:“讲到,我们学院有一个教宏观经济学的教授,名叫
麦肯·汉兹,他是我见过的所有教授里面,最不着调的一个。”
陶星然顺嘴问:“有多不着调?”
宋泽烊:“他隔三差五就要请一次假,他每次的请假理由,不外乎就是什么,他的宝贝詹妮弗生病了;他的宝贝詹妮弗心情沮丧需要他的安抚;他的宝贝詹妮弗要出席一个重要场合,他必须陪同。”
陶星然:“没感觉到他哪里不着调,詹妮弗是他的女儿吗?”
宋泽烊:“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后来发现,詹妮弗其实是他的宠物。”
陶星然代入了他跟陶傲天之间的关系:“还好呀,这说明,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主人。他的宠物是什么?猫还是狗?”
宋泽烊:“闹钟。”
陶星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宋泽烊:“什么?”
宋泽烊:“他养了个闹钟,跳蚤市场上花了十五美元淘换来的。”
陶星然:“……”
宋泽烊:“他只教了我一个学期,到第二年,学校就不允许他给我们上课了。”
陶星然:“因为他养闹钟吗?其实这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宋泽烊摇头:“因为他组织了十几号人到大街上搞行为艺术。”
陶星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样的行为艺术?”
宋泽烊:“只穿一条用美钞做成的内裤裸奔。”
“然后他就因为毁坏货币和扰乱公共秩序被逮捕了。”
陶星然无语到甚至笑了一下。
宋泽烊随后就开始讲他初到国外的情况。
“我之前和你提过,我刚出国那会,生活条件很差,租的房子是个空壳,里面连家具都没有,生活费仅够吃饭而已。”
陶星然:“那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你的整个大一时期怎么挺过来的?”
宋泽烊:“开着房东的二手汽车,走街串巷地收破烂。”
陶星然:“!!!”
陶星然翻了个身去,面对着宋泽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保自己没听错:“你?收破烂?”
宋泽烊很坦率:“是的,我住的那个社区里有很多留学生,各种家具的淘汰率特别高,我就去捡他们不要的破烂。质量特别好的,就搬回自己家,质量不太好的,我就弄到二手市场上去卖掉。”
“我留学期间的柜子沙发微波炉,都是这么来的。”
“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我捡到我那个微波炉时候的场景,那是一对留学生合租情侣,他们在吵架,一边吵一边把房子里的东西往外扔。周围好多人都看热闹,我就趁乱,把他们不要的微波炉捡回去了。”
陶星然听得噗嗤一笑:“你是宋家的少爷,你怎么拉得下脸去的?”
宋泽烊:“没事的,我当时捡到了微波炉之后,转头就跟身边人打招呼——空你几哇!”
“呦西,这个微波炉,大大滴好!撒由那拉~”
“对了,我在白人社区里收破烂的时候,都是一边讲英文,一边点头哈腰说日语的。”
陶星然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整个上半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宋泽烊惊慌地拍了拍他:“星然,你怎么了?”
陶星然回应给他的是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泽烊见他是笑了,也就放下了心来。
“我当时,在我们那一片,可以说是统治了整个社区的所有垃圾桶,我是名副其实的北美破烂王。”
“不过很可惜,我的统治只维持了短短的几个月,然后我就被一种北美猛兽给重新教做人了。”
陶星然大笑的间隙,停下来喘息片刻:“什……什么猛兽?”
宋泽烊:“北美小浣熊。”
“一种坏坏的小动物,经常成群结队地出没,因为争夺那一整片的垃圾桶主权,我们结下了梁子。”
“就那种贼眉鼠眼的小胖墩,一个个吃的跟小猪一样,不讲武德,拉帮结派,整个家族男女老少一起上,打我一个。”
陶星然很关心结果:“然后呢,你赢了吗?”
宋泽烊沉默了几秒:“没打过。”
陶星然激动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啊?你怎么会没打过呢?!”
宋泽烊叹了口气:“强龙也压不过地头恶霸小浣熊。”
陶星然又躺了回去:“然后你怎么解决的?”
宋泽烊:“割地赔款,丧权辱我,特别屈辱。”
“在那一战之后,我就痛失了夜晚对垃圾桶的管理权,而且为了不让那帮浣熊找到我家里来骚扰我,咬坏水管和家具,我还倒赔给了它们五十磅的玉米片。”
陶星然几乎要满床打滚了,他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哎呦起来:“我肚子……我肚子都要抽筋了……”
宋泽烊伸手捂在了他的肚子上,贴心地帮忙揉了起来。
陶星然躺在他身旁扭来扭去,想起来就要笑一阵,笑到后面终于没力气了,他瘫在那里,翻过身来,面对着宋泽烊。
他伸手揉了一把宋泽烊的脑袋:“你可真是个小可怜,一个人在外头,连浣熊都欺负你。”
宋泽烊往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是啊,我真可怜,你快宠爱宠爱我吧。”
陶星然好不容易止住的笑,被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搔脖颈,便又激起来了,他一边推宋泽烊的脑袋一边:“好,我答应你,你想要我怎么宠爱你?”
这话问出来之后的情景,是他们两个脸对脸躺着,近在咫尺,你瞧着我,我望着你。
宋泽烊注视着他的目光温柔而缠绵,他良久后支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嘘,别说话。”
陶星然本以为,宋泽烊会对他提出什么进一步的要求来。
但他随后的动作,仅仅只是拉起了陶星然的手放在了胸前,低头去吻了吻,接着就闭上了眼睛。
宋泽烊就这样当着陶星然的面睡着了。
陶星然惊愕,他在经过了一段长久的静默之后,房间里除了壁炉里偶尔噼剥一声响就是宋泽烊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不可置信地轻声呼唤:“宋泽烊?”
没有回应,确实是睡着了。
陶星然无所适从地躺了一会,情绪从迷惘逐渐转变为了释然,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声又问了宋泽烊一句:“这样就够了?”
窗外风雪呼啸,阴沉可怖;室内静谧温暖,处处可亲。
陶星然观察了一阵宋泽烊的睡颜之后,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宋泽烊的额头:“傻瓜。”
不太够,陶星然又在他的鼻尖上咬了一口:“大傻瓜!”
咬完之后,他莫名又想笑,心里一片柔软,他往宋泽烊那边挪了挪,暖暖活活地钻进了宋泽烊的怀抱,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