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子侧翻着,许是泥土不算硬的缘故,罐子没有碎,只是一脚被踢到旁边,周围的泥土顷刻间染上了湿润和潮意。
云清宁觉得她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可能如同这土一般,嗓子中灌满了水,说不出一个字。
本来一天寻找所带来的头晕脑胀在此刻无所遁形,她闭上眼睛,避免自己失态干出什么罪孽深重的事。
那个不懂事的侍卫还在吹着口哨,只是感觉前方有什么障碍物,随遍踢了一脚,感受到没有阻碍之后,往这边看了一眼,也许是天太过黑,他没有看清,反而继续把头往天上拧。
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
事已至此,成果白费已成事实,云清宁反而不着急了,等着这个侍卫的另一个同伴来。
夜色沉沉,没了蜡烛,树林一片漆黑,口哨声盖过鸟鸣和风声,以及云清宁略微有些重的呼吸声,三个人在同一片地方就感觉有了些热闹。
云清宁心中有些超脱此刻的冷静,深深吸了几口气,将藏在骨髓筋络中的浊气全部呼出去,在这越发急躁的口哨声中,云清宁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
哗哗声响起,树叶摩擦之声越来越近。
那人背对着云清宁,云清宁又闭着眼,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平静,所以那人丝毫没感觉到背后发凉,还有人在身后。
第七声口哨,脚轻轻的落在有些发软的泥土上,没有多少声音,听得出武功比打翻罐子的这位高出一截。
同时,闭上的眼睛睁开,云清宁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些亮,同时有些吓人。
同伴看到云清宁睁开的眼睛有些惊吓,连忙将侍卫护在身后,严肃的问:“你是何人?”
云清宁被问得愣了愣神,转而露出一抹笑,也不能称之为笑,表情仍然透着惯有的冷,许是采摘的时候有些不注意,脸上有些看不清的脏污,只有眼睛还映着隔着竹叶,林间倾洒下的月光的影子,有些说不清的神秘清冷。又一阵风,轻轻摇曳的衣角和发丝,将脸庞遮掩几分,仿佛与周围都隔着层薄薄的纱,少了几分真切,多了几分朦胧带来的宁静。
与往常他看到的云清宁全然不同,往常还有几分生气,不似这般游离于世间百态。
等等,与往常不同?
同伴的话脱口而出:“云……云小姐?”
侍卫有些疑惑,云小姐?哪个云小姐?
遂而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到了他刚刚身后站着的人。
脸是勉勉强强能够看清,但是他的记忆中全然没有这个人的影子啊。她是谁?
不过,长得挺好看的。
他忖了忖同伴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你新认识的江南美人吗?
同伴被他这个明显意味的眼神鸡皮疙瘩吓一声,连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警告他别瞎说。
云清宁看着他俩之间的互动,没有任何表示。
这俩人她都不认识,应是没有见过面的,那为何这人认识自己?
细想这段时间中经历过的人和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该不会……
再瞧了一眼,沈归宴的侍卫有这么蠢的?
看着又不像。
是哪方面的天赋惊动了沈归宴迟迟没有将这人赶出去,真是有点没脑子啊?
眼中闪过一丝不动声色的质疑,对面两人还在用眼神飞速交流,根本没有发现云清宁神情的变化。
不过,既然来了,她总要找一个善后的,不然她损失的东西谁来补偿,说起这个,云清宁的心就如同被咬了一小口般,流出一股股的血。
“人,我出力抓到的,你们总归该给些报酬。”
云清宁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直接开口。
侍卫和同伴终于停止了对话,脑子中顺了一遍刚刚云清宁的话。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件正事。顺着云清宁的目光,看到了地上躺着,此刻似乎是没了力气,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那人双手环抱着腿,成龟缩状,面部所有的肉都扭成一团,狰狞显得有些可怖,从细微处可以看出,双手并没有抱得很紧,面部也像是残留下来的,此刻却无法松懈。
云清宁脸上透着一丝满意,被侍卫看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突然像冷得发抖般紧绷了下,之后又放松。
云清宁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侍卫被盯着,心中不安越发明显,又被云清宁盯了片刻后,似乎是被下了审判般,听着云清宁一字一句的话说出口:“还有,你,打翻了我的罐子,打算如何。”
表情没有变化,语调也很平静,不像生气之人给出的评价,但是语气中透出的危险不容忽视。
侍卫才终于注意到,他刚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往地下看,一个罐子栽在泥中,明显,一整个罐子里的东西都流出来,地上小花应该就是云清宁描述的药材。
同伴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而是有些震惊,云小姐看着四肢轻薄,不像是会武功的人的样子,那是为何将这人软倒在地上,而且起也起不来,逃也逃不掉。
不得不说,白色的粉末在夜色里还是有些显眼的,侍卫终于注意到侍卫脸上粘连的白色粉末,手上似乎也有。
走上前去,刚打算看看怎么回事,手刚要往粉末上伸。
突然脑袋当中,灵光一闪,想到沈归晏曾经交过来的那个小瓷瓶,已经小瓷瓶中杀伤力极大的粉末,突然就顿住了手,没敢在上前。
“我……我,我也不知道。”
耳边传来侍卫怯怯懦懦开口的声音,同伴有些好奇的抬起头。
-
五皇子在晚上收到的口信,一个侍从急急忙忙跑到他的书房,告诉他的消息。
描述得极其夸张。
说淑妃娘娘在宫中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五皇子不把她这个娘亲放在心上,连糕点都只吃了几口,就没在吃,连晚膳都不用就上床歇息了。
五皇子,也就是尹渡旻有些诧异。
不过十来天,母妃并不是个会乱发脾气的人,他有段时间太忙,估摸着一个月都抽不出时间来看母妃,终于找出时间,但母妃也未曾责怪于他,今日这时怎么了。
难道是有要事?
尹渡旻眯了眯眸子,预感是重要的事,但现下宫中已经不准进人了,于是他早早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进宫,不过先给皇后请了个安,便直奔淑妃宫中。
淑妃宫中是在承载了他小时和少年时的太多记忆,每到这来,颇有一些感慨。
许是心神不宁的缘故,淑妃今日早早就醒了神,再也睡不下去,天还未泛白就起了床。
等她洗漱完,给花草浇了水,侍女就通传,五皇子来了,淑妃便起身迎接。
尹渡旻走进来,神色带着些许忧虑,虽觉得没有那么严重,但还是想着母妃是不是真有了什么事,难道是生了大病?
一进来,看见母亲还站得稳稳当当,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有吊起来,究竟是为何,如此着急召他入宫。
母子之间,不必行礼。
淑妃带上些严肃表情,仿佛就要开口骂人般,却又顿住,似乎是想到好歹孩子长大了,要留几分脸面。
“你们都先出去,我和五皇子有些话要说。”
侍女和尹渡旻带来的贴身侍卫听话退下。
确认最后一个人已经出门后。
淑妃立马变了脸色,急急地开口,但声音压得很低:“你回去立马在暗处把你府里全部清查一遍。”
又大声训斥:“你可是不将我这个母妃放在眼中了?”
五皇子立即变了神色,这是府中有什么东西会落人口舌,还是有什么人,背叛了他。
屋里只有炭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抓人耳朵。
脑中却满是事情。
“母亲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淑妃笑了一笑,笑中带着锐利和锋芒。
“本想着这时候相安无事,你我也没什么不安分的心思。结果有人不安分,将心思打到了你我头上。”
冷笑过后,是极致的沉静。
“这年头,不争不抢也会遭人歹毒陷害。没想招惹他们,这次他们却自己送上门来。是我这几年太没存在感了。”
说着,淑妃叹了口气。
“既然送上来了,那就要回敬份大礼送给他们了,包他们满意。”
五皇子眉心牵出一丝波动,母妃这是气得很厉害啊。
上一次看见母妃露出这个表情还是他十一岁,被人使绊子从暗中推下水,差点救不回来时。
心中瑟缩,但很快,感动充盈,在心中占满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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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小姐,我们大概不能做主。”
看侍卫半天说不上话,同伴终是开了口。
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倒了大霉。虽然找到人了,但是看着云清宁这神情,不比沈归晏质问为何没找到人时轻松。
但是到了这个层面,也不是他们两能够决定的。
“云小姐要不先下山,我们下山之后在商讨。”
云清宁想了想,也行吧。
反正她要的是个结果,也不怕他们逃了,大不了,直接和沈归晏说这件事。
同伴放了个信鸽,眼瞧着信鸽飞走,跟上了云清宁和侍卫的步伐,侍卫因为背着布,布中裹了个人,走得并不快,和云清宁维持着相同速度。
磕磕绊绊的下了山。
另一边,沈归晏看到信鸽,将他爪上的纸拿下来,打开。
很快看完了信件的内容。
直接起身,也开门,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