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宁为了装个样子,没有去吃晚饭。
大概是大夫人在饭桌上跟侯爷讲了这件事情,侯爷还派了一个小厮来打探情况。
被云清宁三两句糊弄过去回去复命。
眼下明天就要启程去京畿,云清宁身边的两个丫鬟就在收拾行囊。
云清宁还是病殃殃的卧在床上,手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床沿,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她吩咐道:“归兰,你现在帮我去做件事。”
另一边,天落阁。
茶楼楼上专门的包厢。
这些包厢是专供世家贵族的,并不对外开放。
常佑和阮濯钰在包厢中饮着茶,楼下一群小姐公子哥举办宴会,他俩受邀,碍着面子,不得不参加。
可实在太吵,闹得头疼,便上包厢躲懒,打算宴会快结束时再出包厢下去,离开宴会。
香炉中,上等的檀香燃烧着,散出丝丝缕缕的烟,藏在烟雾中的淡淡香气扩散到空气中,让人稍稍安了神。
茶也散发着香气,厢外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是个饮茶休闲是好去处。
窗户悄悄开了条缝儿,冷风股股的往里吹,让人很难不觉察出一些一样。
两人都望向窗户,这窗户临湖,普通人是绝不可能从这面攀爬上来。
面色倒是无波无澜,如果是刺客,守在那边的刺客应早已察觉,那可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只有一种可能——有熟人钻窗进来。
下一秒,他们便眼睁睁瞧着一人随意找了个东西借力,轻飘飘地翻了进来,毫不费力
开窗,跃进包厢,然后在关窗,一气呵成,无视两人奇怪的目光,像是做了无数遍一样,从两人放着茶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杯还未喝过的茶,随意在旁找了张椅子,懒洋洋的松下身子,倚着靠背,杯子里的水竟也未洒,抿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两人看着这一幕,这一气呵成的姿势,无须看脸,也知道那人是谁。
短暂的惊讶过后,倒是到笑起来。
常佑打趣到:“沈小公子一年不见,动作倒还是这般熟稔。”
沈归晏表情懒散,硬要说还带着些张扬,接话:“你俩便还是这般喜欢躲懒,我一听就知道你俩是从下边宴会逃出来,怎不安安分分的在底下待着。”
常佑和阮濯玉忙摇了摇头:“本来就无甚好玩,左右不过是那些把戏,无趣有吵吵嚷嚷,也就这里能还我一片清净。”
沈归晏带着一身清冽发凉气进来,风吹进来,散了房中的一点闷出去,只是现下关上了门窗,方才不明显的一点血腥气倒是让人闻了出来。
“你身上怎有股血气?”
阮濯玉琢磨半天气味从哪传出的,终于在沈归晏身上找到了源头,不过也不敢靠太近,他可没望这位小少爷最不喜欢人贴进他,于是开口询问。
沈归晏挑了挑眉,“鼻子到是比以前灵了不少,还以为风将血气吹没了呢,原来还是残留了些许。”
“不过是每年回京总有些不长眼的人,把人处理了。”
他粗略解释起了缘由。
听这话,常佑和阮濯玉倒是没继续问下去。
继而讨论起了刚才他们聊到的事。
“我听风声说,陛下最近想要将安远侯那位嫡长女赐婚给二皇子。”
“安远侯不是前段时间站队还站错了吗?好不容易才勉强保住了这点官职和位置,最近悄无声息的,皇上怎想起他了,我都快要忘记这号人物了。”
阮濯玉向来当着兄弟的面直言直语惯了,也不甚在意他怎样说会不会得罪什么人。
沈归晏倒是习惯了,没有反应,手中拿着一个没有盛茶的杯子,转着杯沿。
“二皇子也是可怜,如今大好的形式,却要摊上这样一个没有远见,眼光短浅的岳家,几乎不能给他提供帮助。”
阮濯玉继续开口。
“只真是不受宠啊,不像阿晏,皇上都时时念叨。”
常佑感叹。
“好端端的,怎又扯到我身上去了,没我这话进行不下去?”
沈归晏倒是不在意他的调侃。
“京城这一年没发生什么大事?净是些陈麻烂谷的小事吗?”
“刚不说安远侯站错队了,按理来说你在边疆应该也有所听闻,前段时间六皇子倒台,连带着左丞相也被迫辞官,告老还乡,安远侯就是受此牵连。”
“说来好笑,那安远侯是在六皇子一派风头正盛的时候去攀着左丞相那一派的,但丞相不搭理他,结果左丞相将将要被他打动,纳他入伍的时候,他们便倒了,应还是有来往,皇上降罪下来,依旧牵连到了安远侯。”
“真实好处没捞着一点,坏处让他实实在在体验了个遍。”
京城这段时间将安远侯适当作饭后谈资来议论的。
人人都嘲笑这安远侯不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却不想有一天他们也会陷入这场巨大的漩涡。
沈归晏听到这番话,倒也是笑了起来,似在嘲笑,又似真觉得有趣。
他笑起来,眉眼当中带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不羁,桃花眼向上挑起,眸中有光彩潋滟,嘴微微翘起,显出几分弧度,煞是好看。
遗传到了父亲的刚毅义气,又遗传到了母亲的精致典雅。
不像是已经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反倒是有几分文雅的书卷气。
看他笑起来,两人眼中有着惊艳,短暂就收回了情绪,将惊艳敛下。
他这种容貌,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他们随意的聊着,明明身处京城的漩涡中心,却没有深陷的自觉,好像在聊着别家的家长里短,语气浅淡,没有多大的起伏,就是让沈归晏大概厘清如今京城的格局。
不过才讲了几句,侍从就敲响了门。
往往这个时间宴会到了尾声,他们俩也应该下去了。
沈归晏听到敲门声,便起身,一副要走的模样。
“不留下来?”
另两人还想挽留一下这位许久不见的沈公子。
“要赶回去,本就是偷溜出来,自然要回去,不然又要被我兄长抓住教训一顿。”
“那你们明天能够到京吗?”
“应该能,不过还得看……”
清泠泠的嗓音渐渐与风融为一体,逐渐听不清处清晰的意思。
两人摇头,来得突然,去得匆忙,这人大概也就这性子了。
沈归晏回到京郊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来回两个时辰,全靠双腿,不靠马兄,大多数人可能都觉着有些毛病。
不过沈归晏不在乎,他随心所欲惯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前,他还特意看了眼他兄长的帐篷,确认没有一丝光亮,他有点安心的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帐篷。
好在他的是单人的,并非多人,隐藏自己出去很容易,不然他还得想想怎么瞒着同一帐篷的人。
一夜好梦。
云清宁第二天起得很早,她是被冷醒的,之后便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衣服比被子都要暖和一些。
她早早便来到了大夫人门前,所谓做一做全套,她在头上戴了个白色的兜帽,只是大夫人还在睡。
想来现在也没那么早起。
守门的丫鬟看着她,进去通报一声,不久出来,对着她说大夫人无须她告辞,让她直接离去。
云清宁就装着病殃殃的样子离开了。
也不挂念,这正和她心意,索性直接出了侯府。
只是她没有直奔京郊庄子,而是先去了天落阁。
天落阁顶层的一间包厢,云清宁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里边了。
她并未让归梅和归兰一起跟着进去,她俩便在门口守着。
“来了?你昨天让归兰偷偷摸摸送信过来,我还诧异了一瞬,我以为你最近回府联系不到你了呢。”
“寻了个由头,半推半就我等下回庄子,那个郁家举办的宴会也无需去了,省去了很大的麻烦。”
云清宁轻轻巧巧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全然没有在侯府软弱无骨的样子。
“那倒是真好。”
说这话的时候,云清宁已经做到了对面,修长白皙的手指温婉地扶着袖子,颇有规矩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若是侯府夫人在场,就会要疑问这跟在府中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全然没有颤颤悠悠,梳理陌生之态,动作优雅,举止娴熟。
“今天找你来,是想商量新品。”
对方的人点了点头,没什么意外。
要是随便挑个在京城有点品阶的官员之女在这,就能认出在这对面坐着的是当今户部尚书之女——易晚茗。
她是一个厉害角色。
大齐没有女子就应待在家中生儿育女的礼法。
女子经商,讲学,甚至做官都有途径,甚至为女子设置了专门的女官职位。
易晚茗很有经商的天赋 小小年纪便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
起先还没人知道是她的身份,虽然借助了父亲的一点人脉,但是店能在京城畅销有八成是她自己的经营法子得当。
人人皆知京城易老板,人人皆不知易老板背后还有一个云青宁 。
云清宁和易晚茗投缘,合起伙来做生意,云清宁负责提□□品,而易晚茗负责售卖。
云清宁是在不想管这些生意中分弯弯绕绕,便全交给了易晚茗。
“这是我新研制出来出来的一种胭脂,你沾一点抹脸上,看看成效。”
云青宁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匣子,做了个小机关,可以从外边打开,十分精致。
云清宁将匣子打开,里边的粉用东西压平压实了,伸出手指将匣子推过去。
易晚茗十分自然接过,直接用手抹了一点,她今天是直接素面过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装点。
照着平时的感觉涂在脸上,往旁边的镜子一照,易晚茗惊喜出声。
“这胭脂倒是服帖,也不像世面上那样颜色深,粉质细腻,涂上倒是感觉气色好多了。”
“把昨晚睡不着的白脸都贴补回来了。”
易晚茗对新品挺满意的模样。
云清宁点了点头,合作这么久,信任还是有的。
她当即将配方交了出去,易晚茗看着她递过来的配方,妥善收到袖子中。
外面突然喧嚣声沸腾,怎么也止不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天落阁这面的包厢临街,正好阁处在大道旁,能够把声音听得七七八八。
“这应当是沈将军一行人回京,这声势,沈将军他们一家在百姓心中地位挺高。”
易晚茗对外边的喧闹也不在意,只是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云清宁。
云清宁在脑中思索一会,想起昨天侯府俩个丫鬟不知道哪里探听来的消息。
“平阳侯家那两位公子?”
“估摸是。”
“我昨日听闻府中丫鬟大肆夸赞这沈小公子,现在好奇心倒是被勾起来了。”
易晚茗听闻,“那你就打开窗户看一眼,看一眼也少不了你一两肉。”
云清宁就当真在易晚茗的打趣下开了窗。
一打开,冬日的初阳挂在天上,破云而出,透过雾气大喇喇地洒进室内。
仿佛扫去了一夜的沉闷与寒气,天地都在照映之下显出一层雾蒙蒙的暖光。
再往下看去,一人直直的闯入她的视野。
他从另一边慢悠悠的骑马而来,人群热闹,马蹄声碎,他在格外喧嚣的氛围中硬生生走出一种散漫和游离于浮躁人群中的一点沉稳。
但眉眼中洋溢的仍是这个年龄本该有的飞扬意气,脸上勾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是潜藏不住的张扬,但不跋扈。
暖洋洋的光打在盔甲上,使他周身笼着浅淡的暖黄光晕,给整个人贴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
云清宁本就是随意地看着,只是这人格外特殊,不由得多看几眼。
只多看的这一点时间,那人便觉察出楼上的目光,朝她这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