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多了,昨天说着是要亲自做晚饭,结果不知怎么就做到了床上来,把其他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昨晚那些发了狠地啃食对方的骨肉的行为也能算是“吃过了”的话,那他们两个现在都应该饱得不行了,可惜不能。严知行的肚子饿得厉害。
陈奉白睡得正香,丝毫不为人体最基本的食物需求所侵,睡梦里咂摸着唇,手还横搭在他的腰上。严知行挣扎着抽身坐起,陈奉白的手便跟着摸上来,像在捋一条巨大的抱枕。
严知行想掰开他,又怕把他惊醒,只好委屈自己暂且不动,先拿过手机看看有没有没处理的信息。
一开锁屏,满屏幕都是未读的消息栏,花花绿绿眼花缭乱。
首先是他申请的复工报告,台里通知他下周一到岗就位,除了给返程过来的《行阅山河》一组人设接风宴以外,也要参与接手后续的工作。
严知行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他早就想回去了。可能是人生忙碌的前二十年已经把他驯化了,一旦空闲下来,以病人的身份被陈奉白强制“照顾”着,没有自己的事做,就总感觉自己像是一艘漂在空中的船,摇摇欲坠,没有安全感。
然而下一个信息就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安全感打得粉碎。热搜上不知什么时候明晃晃地挂着:网红橙子不白殴打节目中的路人!
严知行的心跳都漏了半拍,生怕自己是看花了眼,可点进去确实如此,帖子是昨晚发的,甚至还有所谓的视频为证,被点的官号默不作声。
严知行忙去戳王远,发现他早就发了一大片信息过来说这事了,说这背后少不得有樊仁的手笔,几个他带来的嘉宾都不肯出面辟谣。
《山间茶事》刚播出没多久,正是热度发酵期,大众给出的反响虽然在之前有一些小插曲,但总体来说是非常正面的,台里正要大力宣扬,是王远的一笔业绩,也是严知行的一次机会,可现在这些负面舆论已经对节目已经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之前为了严知行,陈奉白和樊仁那边彻底闹翻,不管是看在节目本身,还是当时的情谊上,王远和严知行都不可能坐视不管置之度外。
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热搜一时半会儿还压不下去,王远拟定了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让严知行和陈奉白成立一个回访小组,故地重游,让真实的村民发声,而且速度要快。
严知行心里一片凝重,抽身下床洗漱,下楼收拾昨晚没动的食材,照着菜谱给两人做了一顿早饭。
陈奉白起床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喝粥——煮得有些糊,还没他脸白——经过这一会儿的忙碌,他冷静了下来,在王远方案的基础上加了点自己的东西,见陈奉白醒了,招呼他过来坐。
陈奉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这么特别的严知行,脸上的表情灿烂得能演太阳花,兴致勃勃地拉开椅子坐下:“还帮我盛好了,严老师真贴心——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醒这么早?”
严知行没心思跟他调情,把刚才那些事条分缕析地说了,面色凝重:“柳导他们周一就要回来,最后一站回襄城势必要经过安山,我打算去跟他们在安山会合,录制一期视频,彻底辟谣,你也一起来——我刚跟柳导说过了,他说没问题。”
他义愤填膺地说完,发现陈奉白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满脸轻松,好似一点也不担心,等他看过去才慢悠悠地说:“好啊,不过不澄清也没什么,正好我是樊仁强拉过来的,你们代表官方跟我割袍断席,把脏水往那边泼就是了。嗯……就说我跟他们发生了利益冲突,我这里还有……”
“陈奉白!”严知行有些生气地打断他,“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你把我当什么人?”
一瞬安静后,陈奉白给他剥了一个鸡蛋,道:“对不起。不过表面这么说这并不代表什么,你们背后是襄视,我背后是我自己,动哪个牵扯更多一目了然,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用不着为了我大动干戈。”
严知行皱眉:“你这么说,是不打算为自己正名吗?就背着莫名其妙的谣言过下去?”
“谣言,我已经背了一箩筐了,不差多这一点两点的。”陈奉白笑笑,“严老师,我们这行跟你们正经单位不一样,听没听过一句话,黑红也是红,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要说没点黑料,那可能吗?有黑料就有争议,有争议就有谈资,没有谈资的人只会被永远被人遗忘。”
严知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碗筷:“你吃完放着吧,我来洗碗,算补上昨天说的。”
陈奉白见势不好,拦住他:“你生气了?我那句话惹到你了?”
严知行偏头不看他,冷声道:“没有。”
“你有。”陈奉白凑过去想亲他,却被躲开了,讨了个没趣,“到底怎么啦,你昨晚可不这样,原来这顿是给我做的断头饭吗?”
严知行一拳捶在他胸口:“你不是最不怕黑料,最喜欢争议的吗,怎么,多我一个讨厌的你就受不了了?”
陈奉白笑道:“就因为这个?我说来安慰你的嘛,事已至此,不停地唱衰也没有用呀。”
“你分明一点都不在意。”严知行定定地看着他,“你工作方面有许多不得已,我理解,但是陈奉白,人活一口气,如果为了钱不顾道义地默许黑暗的存在,甚至还要为其说话的话,恕我直言,我看不上这种人。”
他说的认真,陈奉白不由得想起之前那个总是跟他横眉冷对的严知行来。
“……好嘛,我错了,我听你的就是了。”陈奉白咬着嘴唇,看上去竟还有些委屈,像是要被严知行说哭了似的,弄得他碰了一鼻子罪恶感。
严知行最看不得他这种可怜样子,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团,想自己是不是说话太硬了,真有这么凶吗?忍不住抱住陈奉白,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好了,我又没有骂你,你先吃饭,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安山。”
陈奉白点头说好,有趁严知行不注意,在他耳垂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喂!你这吃饭呢,别拿舌头舔我。”严知行推开他。
陈奉白一脸无辜:“粥是你做的。”
“就因为是我做的,我才嫌弃。”严知行拿纸巾抹了抹耳朵,“做饭好难,弄焦了一锅,这锅跟上一锅比起来已经不错了,但还是黄黄的,还有点苦味。”
陈奉白去厨房看了一眼,果然还放着一锅英勇就义的大米,用勺子捞起来闻了闻,登时笑倒在那里。
严知行被他笑得满脸通红,有些无地自容,只能生硬地把话题转移掉:“哎对了,安山不是你老家么,之前对外也没有说过这个点,刚好这次可以用上,可以联系一个安山的本土品牌做一个推广,给你做一个宣传家乡的视频,你看……”
“听你的,都听你的。”陈奉白满脸兜不住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这手艺吧,以后掌家指望不上你,只能我主内,你主外咯。”
严知行摸了摸鼻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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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特别视频的拍摄在两个组前后的合作下进行得很顺利,王远背后派人负责联系当地品牌,柳三意这边提供技术支持,严知行和陈奉白负责出镜。
安山这边多少听说了一些网上的传闻,很多陈奉白的熟人都愿意出镜发声,尤其是崔轲,激动的时候还骂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话,后期被陈奉白剪得干干净净,荣获吐槽:“这人什么东西!”
毕竟目的是辟谣,必须得赶时间,晚上仍旧是住在崔轲家的民宿,严知行和陈奉白熬夜对着电脑剪辑着片子,明天上午就得发出去。
楼下,柳三意正和崔轲一人一杯酒,对着月色谈天。
之前在这里拍摄《山间茶事》时,严知行和陈奉白曾遇到过一个精神有些问题的小女孩,严知行回去后把这写成了文章,发在苹果网上,程闻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账号的人,读到之后又顺口告诉了柳三意。
这次在安山的行动除了严知行的邀请以外,他答应下来是因为还有一个考量,就是那个女孩。
他翻山越岭地拍摄着一部名叫《行阅山河》的纪录片,山与水的躯壳包裹下,他真正所探求的,还是镶嵌在其中的“人”。
走了这么多路,如果镜头最后定格在一个生活在山间,自由野性,却那么脆弱,那么需要帮助的女孩儿身上,那会是无比震撼的,同时也会将主题推向一个全新的境界。
获得了他这个档次的平台的宣传求助,那个女孩子一定会得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关注,这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那么女孩,都是一件好事。
崔轲和柳三意碰了碰酒杯,竟有点散发着平日里看不出来的忧郁:“你们这种大导演愿意帮那孩子,也算是她前世积德,遇上贵人了。”
柳三意笑了笑:“说不上贵人,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总之谢谢你给我这么多信息,老崔兄,你们这小地方故事不少,你也是个人物。”
“不管怎么说,来,我敬你!我跟你说,这可是好酒,一般人我不拿出来!”崔轲摇摇晃晃。
“老崔兄!你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