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印刻入眸子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倾陌接连吃过两次亏，这次终于长了记性，二话不说捂住眼睛，“怎么到处都能见到这晦气玩意儿！”
小乞丐弟弟气息微弱，模样十分痛苦，眼看就要不行了，夙渊顾不得脏乱，先去将那孩子扶起来，用衣袖暂时遮掩住对方额头上的印记。
“这孩子体内有妖的气息？”他眉头紧皱，蓦地想起了什么，目光暗了暗了，对那小乞丐道：“你说你弟弟昨日未去祈福，原因为何？”
小乞丐垂下了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就更可疑了。
夙渊面色如常，却平白给人一种发怒的感觉，“自内而外散发的妖气，他必定是吞食了妖丹！你们可知后果？”
倾陌放开捂着眼睛的双手，抓住小乞丐的后脖领将人提溜了起来。
“啊……放开……”
“嘘——！”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倾陌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弟弟，“你们是不是昨日在街上一不小心抓到了一只可怜弱小的妖兽，然后想起了妖丹可以治百病的传闻，就将那小妖兽给杀了取丹？”
他这段话多多少少有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且不说哪里来这么弱小的妖兽，即便有，也轮不到这两个乞讨的小崽子去抓。
但小乞丐却当了真，杀妖可是砍头的大罪，他挣扎着慌忙解释，“不……不是的！我们没杀妖兽……”
“哦？那事实是什么？”
“是……”小乞丐带了哭腔，诉说真相。
平日里他和弟弟都是分开乞讨的，到了晚上才会找到对方互相分享食物，但昨日是初一要到祭坛去祈福，他下午就提前找到了弟弟，好巧不巧，他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好心人往弟弟晚上放了几个铜钱和一个闪闪发光的宝珠。
那人弯腰和弟弟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小乞丐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他过去以后弟弟神色显得很不自然，而且说什么也不肯跟哥哥去祈福。到了晚上，兄弟二人凑在一起，弟弟神秘兮兮的拿出了那颗宝珠，告诉哥哥只要吞下去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说完不等哥哥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他便吞了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那是妖丹，弟弟说吃了那东西不用祈福也能填饱肚子，可是今天早上一觉醒来他就变成了这样，我以为是因为昨日没去祈福大祭司生气了……”
小乞丐说着号啕大哭起来，倾陌被他吵得耳朵疼，将人扔到了地上，“快别哭了！再哭我就把妖丹塞你嘴里！”
对方立刻止住了哭声。
纵使怀着满心怒气，夙渊也不能见死不救。
还好吞丹的时间不长，他给小乞丐弟弟胸口灌了些灵力，轻轻拍打背部让他将东西吐出来。
“你可还记得昨日那人的长相？”
小乞丐虽然不哭了，但止不住地抽噎，倾陌嫌他费劲，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麻溜点，问你话呢！”
小乞丐使劲抿紧嘴摇摇头，“记……记不清了……他的脸，很模糊……”
想来是对方刻意隐藏了面容，倾陌想起了那个黑衣人，会不会就是他。
妖丹在灵力的指引下缓缓从男孩的嘴里吐出，只听吧嗒一声，一个圆溜溜泛着光芒的珠子掉落在地。
妖全靠这一颗妖丹活着。
倾陌不禁想，像夙渊这样的大妖，也是将全部身家都寄托到这一颗妖丹上吗？
夙渊拿起妖丹细细端详，在其内部隐约看到了骷髅印的样子，他马上将其攥入掌心，避免直视。
“幻灵司在此有据点，若不是玩忽职守，不可能任由妖被杀戮。”
“呃……说不定这颗妖丹来自别的地方呢？前些日子皇城出了那种事，也不无可能。”听出了夙渊话语中的怒气，倾陌默默为此地的幻灵司捏了一把冷汗，不管有没有责任，他们肯定要倒霉了。
“唔……咳咳咳！”
蜷伏在夙渊膝头的小乞丐弟弟发出声响，苏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便对上了那双好看的异瞳，不禁喃喃，“……好漂亮啊。”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动作。
倾陌看似粗暴地将人从夙渊身边拽开，“他脆得跟个瓷娃娃一样，你身上那么脏，别碰，碰出点病来我可担待不起。”
“弟弟！”小乞丐见弟弟终于醒了，一把抱了上去。
回忆起发生了什么，弟弟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我好难受呀，差点就死了呜呜呜……”
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能哭，倾陌捂住耳朵威胁道：“都住嘴！我可不像他一样好心，谁再哭就揍谁！”
这时弟弟刚注意到他的存在，抽泣着打了个哭嗝，“漂亮哥哥……我、我不哭了……你真好看……”
“嘴甜也没用！”倾陌哼的一声扭过头，夸他好看的人从这儿排到灵曜宫。
夙渊拍拍尘土站起身，来到两个小乞丐身边，神情严肃，“你可知道你吞下去的珠子是妖丹？今日若不是遇到本君，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方才小乞丐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他也清楚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吓得脸色煞白，“我……我不知道，那个人说吃下去就不用饿肚子，我太饿了，才……”
“罢了。”不知者无罪，况且他也是受害者。
夙渊无奈叹息，让他描述一下昨日那人的长相，但小乞丐弟弟抓耳挠腮回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了和哥哥一样的结论。
“那人胸前可有戴什么饰物？”倾陌突然开口。
“这个没有。”小乞丐弟弟立马答道：“我记得他穿得干净，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施舍了钱财。”
倾陌碰了一下夙渊，“这下越之秋的嫌疑能排除了？”
夙渊沉默一瞬，“不能。”
“你说你怎么……！”
这么固执！
夙渊拿出钱袋，将身上所带的银子都交给了两个小乞丐。
“这些钱你们拿着，应当够生活到长大成人，然后去找一份好工，自食其力。”
乞丐兄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双目放光，尤其是弟弟。
夙渊继续道：“本君不图报答，只要你们答应一件事——善待妖类。”
弟弟忙不迭点头，实则根本听进去他说了什么，抱着沉甸甸的钱袋便开始幻想往后的大鱼大肉。
夙渊叫上倾陌离开了巷子，揭下面纱。
倾陌感慨，“妖君可真大方，随手一赏就赶上烟云阁整月的营收了。”
“烟云阁的营收未免也太少了些。”
“这算多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什么样。”想起自己那家鸡飞狗跳的歌楼，倾陌就头疼。
二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小乞丐哥哥突然从巷子里面冲了出来，“恩公请留步！”
他快速跑到二人面前，郑重行了个大礼，“我弟弟小不懂事，给二位添麻烦了，救命之恩，我们定永记于心！”
这小乞丐的礼数也不知从哪儿偷学的，几乎全是错处，但面对这份真心，倾陌却弯起了唇角。
他勉为其难拍了拍对方脏兮兮的脑袋，“行了，礼我们收下，回去吧，好好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赶走了小乞丐，倾陌有些难为情摸上了胸腔，“头一次被人这样感谢，怪不好意思的……胸口痒痒的，要长心脏了。”
前半句话，夙渊唇角爬上了笑意，但是听到后面那句看似无厘头，他的心却猛揪了一下。
鬼煞是没有心的。
倾陌的心脏，在化成鬼煞的那一刻就被他吃了。
酸涩之意泛起，夙渊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他去勾了勾倾陌的手指，“去幻灵司看看？”
倾陌把手抽回袖子里，夙渊就爱勾人手指头，以前不理解，现在他将这种行为归结于对方爪子痒痒了，还有猫爪在上原则。
猫果然是一种难缠的动物。
“走吧，免得你一怒之下将人揍死了，我还能拦着点儿。”
随着身体垮倒，夙渊年少时的热血早就一扫而空，几乎没有什么脾气了，他轻声反驳，“哪有你说得这样严重……”
倾陌想想也是，夙渊一向波澜不惊，而且喜怒不形于色。
但这个想法在他来到幻灵司据点，看见某个御妖师手里提溜奄奄一息的小妖兽后，破得稀碎。
今天夙渊要是不杀人，能跟天道给他放十天休沐假一样堪称两大奇迹。
几个游手好闲的御妖师倚在幻灵司门前闲聊。
“小畜生都快死了，上头到底还要不要？”
“最近风声紧，好久没传消息过来了，再等等。”
“死了就卖不上价了……”
赤洲城偏远，又无暗部人员镇守，夙渊收拾了幻灵司总部后没传出任何风声，这些人还不知道皇城发生的事情。
这把相当于贴脸开大了，倾陌鬼鬼祟祟揣着袖子躲到一边，以免一会儿溅他一身血。
那几个御妖师看见两个陌生人靠近，态度十分傲慢，拔刀在空中晃了晃。
“那边两个！赶紧滚！幻灵司岂是你们这等蝼蚁宵小踏足的！”
夙渊凌厉的眸光扫过对方手中的妖兽，嗓音低沉，“你好好看看本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