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陌第一次认识夙渊，对方与众多人一样，看他的目光十分古怪。
天地间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鬼煞，没人相信他会忠于天道。但倾陌浑然不在意，他要的，不过是腥风血雨后的安定。
开始是夙渊主动过来搭话的，态度不冷不热，秉承着不生事的心态，倾陌对他也算有来有往。直到某次二人一同完成了一个任务，倾陌随口怀疑了一句天道的公平性。
这时夙渊却道：“尊主永远是代表公平的存在。”
倾陌怼人怼习惯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么了解祂？”
“嗯，是兄长。”
“……”
夙渊此话意在提醒他的失言，而倾陌也领了这个好意，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说过关于天道的任何话。
但这并不代表他认同所谓的公平与秩序。
……
天亮以后，他们再次被带回了拍卖的场地。
竖起耳朵听着，几乎外面落锁的一瞬间，倾陌便动身蹿到了隔壁。
沉音被他忽然出现吓了一跳，没接住趴在身上的小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倾陌随脚一踢，“哪来的垃圾。”
小青蛇：“你……！”
夙渊笑而不语，照旧在检查每只小家伙的健康情况。
倾陌对他的行为表示了赞扬，“好好查，别到我那儿病了又玩碰瓷。”
“不会。”
小家伙们在夙渊手中老老实实，其实他只是觉得鲛人尾巴上的符号怪异，担心这些小狐狸身上也被打上了符号。
房门传来响动，倾陌二话不说又蹿了回去。
侍者打开门送了一份菜食进来，并且提醒最后那一只妖兽半个时辰后就可以买了，散场之前他们会按价收取“钱财”。
一个人吃饭没滋味，倾陌便端着碗去找了夙渊，并且在得到对方不吃的答案后，把两份饭一起扔进了肚子。
吃饱喝足，他满意的仰躺瘫倒，“拍卖一结束就要砍胳膊了，沉音，你准备好了没？”
被邀请的客人身份大多尊贵，自然是不可能砍下自己的四肢，这时他们带来的仆从便派上用场了。
沉音胳膊莫名疼了一下，抱住可怜弱小的自己，“来之前君上也没说啊……”
倾陌哼笑一声，打算继续吓吓她，忽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开始掰着手指数算。
夙渊发出了疑问，“你在算什么？”
“在算我来之不易的休沐还有八个时辰就要结束了。”
对方默然，后底气不足道：“尊主并非不愿给你假，只是鬼煞地位比较重要罢了。”
“……呵！”倾陌抬起双臂打了个叉，“不接受精神控制！”
什么能者多劳，都是骗人的！
两只茶杯倒扣在桌上，倾陌摸了一个过来倒了杯茶，品后咂咂嘴道：“这里饭菜不错，就是茶泡得不好，改天我亲自教教他们怎么泡茶。”
夙渊哭笑不得，“你当游山玩水来了？”
“苦中作乐，不是吗？”
扯着闲话，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三声钟响代表着拍卖开场，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下方的拍卖台上。
镂空的台面缓缓升起，一个与鲛人差不多大的笼子出现，新换的主持者小心翼翼地扯下笼子上的黑布，只见狭小的囚笼三面都被火红的毛茸茸填满了。
少年抱着双膝蜷缩其中，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漆黑的眼眸中噙着泪花，浑身被害怕和恐惧所围绕。
倾陌托腮打量着少年，“阿诗是只赤狐？尾巴倒挺大……够我盘一阵了。”
夙渊眸光暗了暗，攥紧了椅子扶手，“他的尾巴受伤了。”
“哟，还真是。”倾陌定睛一看，阿诗的尾巴根部果然有不少干涸的血迹，只不过因为那九条尾巴太漂亮，很少会有人注意到。
夙渊护短，阿诗他势必要救下来。
苍白无血色的手指刚要触碰到那摇铃，却被一人拦下。
倾陌挑了挑眉，转头对正在劝阻小朋友们打架的沉音道：“沉音姑娘，你们君上是个守规矩的人，准备好砍胳膊吧！”
沉音：咦——！
夙渊眉眼弯弯，“鬼煞大人经常说，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
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倾陌毫不犹豫触碰了摇铃，立刻有侍者向他这边询问。
只见他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我出一根手指头。”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侍者阴森着脸，声音可怖，“客人，扰乱叫价秩序后果是很严重的。”
“啊？！”倾陌大惊，“不可以这样出价吗？抱歉抱歉，我第一次来不懂规矩。”
侍者冷笑，“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倾陌挠挠头，“那……我加一条胳膊？”
对方将他的叫价报给了下面的主持，另一个房间立刻加价到了两条胳膊。
就知道会有人跟他抢。
倾陌咬咬牙，把腿和眼睛都加上了，只听四周传来了阵阵抽气声。
虽说服用妖丹能得长生，但这种把四肢都快砍没了的行为，若他没带仆从孤身前来，可谓是个狠人。
之后等了半晌也没人敢跟他争了，尘埃落定，不多会儿阿诗便被抬到了他的房间。
在侍者的注视下，倾陌拆了笼子，抱着那蓬松的大尾巴过足了手瘾。
阿诗被他吓得浑身毛都炸开了。
“别害怕。”倾陌给他顺了顺毛，朝着隔壁使了个眼色，凑近小声嘀咕了一句，“夙渊一会儿过来找你，不要乱跑。”
阿诗一愣，转头看向墙壁，虽然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但这句话就足以令他安心了。
三声钟响，所有妖兽已拍卖完成，最后便是收取代价的时候了。
守在门外的侍从客客气气地进来，“客人，请随我来，无论代价如何，我们都会保证让您活着带走妖兽。”
倾陌摸索着阿诗的尾巴根部，悄悄用了点灵力治疗，慢慢吞吞起身道：“啧……这只妖都这么大了，还瘦不拉几的，我不想要了，放我走行不行？”
侍者脸上的笑容裂开，阴森森道：“客人，您今日已经是第二次破坏规矩了。”
“有吗？”倾陌眼睛瞄向别处，理不直气也壮，“可我就是不想要了，不买了还不行？”
诡异的香气弥漫，他怂了怂鼻子，看着侍者慢慢向自己靠近。
昏迷前的最后听到的，是侍者不耐烦的声音和那双充满怒气的眸子，“来去自由，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
滴答——！
落下的水珠在一片空旷中回响，半昏半醒间，倾陌感觉有什么冰冷又黏糊糊的东西在身上绕来绕去。
现在爬到他的脸上了。
睁开眼，被贴面的横竖眼瞳吓了一跳。
“啊！鬼呀——！”
身体不自觉挣扎，他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被锁镣分别拷住吊了起来，下半身则是泡在了冰冷的死水中。
难怪梦里那么冷。
硕大粗壮的蛇尾缠绕了倾陌半个身子，一条半化形的蛇妖趴在倾陌脸旁，面纱早已被扯下，对方尖锐锋利的长指甲不断在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比划着。
倾陌喉结微动，“咳……”
蛇妖吐出鲜红的信子，赞叹道：“好一个美人胚子，只可惜落到了我手中。”
“嗯？会怎么样？”倾陌眨眨眼睛。
蛇妖轻声哼笑，挪开身子，让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排人脸，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绝顶容貌，但只有一张皮被摆在这儿，叫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倾陌咽了咽口水，对方见他害怕了，故意道：“美人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这张脸放在最上面那一排，保证进来的人看到的第一个就是你。”
……谢谢，但是大可不必。
“我就是不想买妖兽，没必要吧？”他试图解释，“大不了我买还不成吗？现在就把我手脚砍了，别动我这张脸……”
那蛇妖与他靠得非常近，尾巴在水中拨弄出了一圈儿涟漪，颇为惋惜道：“后悔已经晚了，谁让你坏了规矩呢？你的脸必须留下……还有你的命。”
见服软没用，倾陌顿时硬气了起来，“是你们不讲理啊！我好好在赌坊玩着呢把我弄过来！现在还要割脸杀人，有没有道德王法！”
蛇妖愣了愣，随即大笑，“你竟然在这儿谈王法，天地本就不公，你也没处说理去。”
天地不公，这句话倾陌倒是赞同，如果对方不是着急扒他的脸皮，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好好谈谈。
“别挣扎了。”蛇妖拍了拍倾陌的脸，“我争取下手快点儿，不疼的。”
“不要不要不要！”倾陌反抗，不老实左右摆头，结果被对方一把卡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蛇妖不屑地哼了一声，张嘴吐出长信，就要往他脸边贴上去。
如此令人作呕的死法，不知挂着的那一排人脸死前有多绝望。
猩红的口腔近在咫尺，倾陌恶心地闭上了眼睛，一只手将那细长的舌头塞回去后又捂住了他的嘴。
“一股尸臭味，你吃了多少死人肉？”
“……？”
蛇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又看了看悬在上方空荡荡的镣铐。
不是……他怎么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