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雨在江市的火车站门口接人,他想起回家休假前他们的对话。
“假期去哪里?”谭凛问。
“没想好,但是要先回老家一趟,那边的房子要拆了,我要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带上。”
“我去找你。”
“太远了,没必要那么折腾。等你休假到家我也弄完了,我去柯市找你吧。”
“我想去。”
说想去的人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们出了车站,又坐了两个小时大巴,在途中一个路口下了车,又步行了二十分钟,才总算看见了目的地。
这一路的体验对谭凛来说格外新鲜,这里的路面都是由水泥混着鹅卵石铺成的,路面堪堪只够两辆小车错车,并且没有马路牙子这样的保护机制。路边随便一棵树拿到小景区都是需要用围栏保护起来的“古树”。
青砖红瓦的平房、瓷砖外墙的两层小楼,两层或是四层的红砖小楼,各种样式充满年代气息的房子都有,混合在一起,充斥着岁月的痕迹。
虽然一路上已经看不见几个行人,而且路边的野草已经泛滥到马路的接缝里,谭凛仍然可以断定这里曾经的繁华。
宁雨看谭凛一路好奇,并没有流露出疲倦或是厌烦的情绪。他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十指扣住了那人的手。
谭凛忍着笑,紧紧回握,“我很想你,我以为要到至少没人的时候才能这样亲密。”
“莽夫雨”眼里有一瞬间落寞,“这里只剩些留守的白发老人,都是爷爷那一辈的,几乎都不认识人了。”然后又打起精神,“我觉得池塘里的青蛙,草堆里的蜻蜓和树丛里的猫咪,应该都不介意。”说完还摇了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小时候生活在这里,一定很幸福吧?”
“嗯,自给自足的生态圈,贴近大自然,又充满与时俱进的生命力。”宁雨陷进了回忆里。
两人走到一幢四层红砖小楼前,单元门口边有一棵恣意生长的枣树。墙面有明显的裂纹,单层砖砌的楼梯也有些颤颤微微的颓势。
“有安全隐患了,这是不得不搬了?”
“厂子早就搬走了,生活区一直放在这只是为了这些不愿意走的老人。现在楼龄到了,也就没有机会再放任自流了。”宁雨带着谭凛沿着狭窄的楼梯往2楼走去,“早晚的事。”他自言自语。
宁雨用单薄的钥匙打开木制大门,经过并排的小饭厅、厨房和卧室之后,才来到客厅。虽然动线凌乱,倒也南北通透。
客厅只留了一组衣柜和一个猪肝色斑驳斗柜,斗柜上立着三个彩色相框,一个浓眉大眼的英俊男人,一个气质温和的女人。谭凛将视线停在了宁雨爷爷奶奶的合照上。照片里爷爷笑眯眯地扶着三轮车把手,露出镶嵌的金牙。奶奶虽抿嘴笑着,但好像小脾气还没发完。这是自己当初用手机给两位老人拍的。
“他们的墓地我没去过,想他们的时候发现,只有这一张比较新的照片。”宁雨顺着谭凛的视线,也没等人开口问,自己就先回答了起来。
“要拜一拜吗?”
“随你,我不拜,但我觉得他们也许想看看我现在过得怎么样,所以放了照片。”
“那我在这站一会吧,让他们也看看我。”
宁雨看着这人突然袭来的幼稚,笑了笑随他便,自己走到小阳台上安静等着。没一会,谭凛也走了过来,照着宁雨的姿势,一起支在了围栏上。
“前面这一排矮红砖房之前也是居住的吗?”
宁雨摇摇头,“储藏室,养鸡场,狗房或者是小黑屋。”
谭凛一脸惊奇地看着宁雨,“小黑屋?”
宁雨嗤笑,“就是骗小孩的,谁不听话就把谁关进去。”
“你被关过?”
“没有,最开始这样的流言总是很吓人。后来我爸打着手电筒带着我去探过一次险,谣言在我这就不攻自破了。”
“有点羡慕。”
“但是我后来还是怕去这边。”
谭凛有点想不通。
“换牙期的时候,我爸让我站在这里,把我的牙和楼下狗窝的大黄绑在一起。”
两人对视良久,等确认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谭凛“哈哈”大笑起来。
“叔叔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呐。”
“物资贫乏的年代,儿子可能是他最好的玩具吧。”宁雨不想把气氛搞得过于悲伤,“不过现在想想,我还挺享受也挺感谢他把我当成玩具的,回忆起来多有意思。”
宁雨回头,谭凛看他的眼神像是要陷进去了。“光顾着和你说话了,给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藏。”宁雨牵着谭凛的手,走到卧室里的衣柜边,翻出一个比鞋盒略大一点的盒子。
里面有很多零碎的小东西,最显眼的要数几本高中教材。
谭凛接过几本书,还没翻开,“我的?”接着就在扉页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嗯,当初借了,就一直没机会还。后来走的急,所有书就带了这几本回来,剩下的全卖废品了。”
谭凛举着书,视线瞟到了宝盒里的一个小首饰盒上,那是当初宁雨买的情侣银戒指。“你不也还留着吗?”谭凛心思一起,打趣道。
“啧,胜负欲放在这方便就没意思了,小心这几天不给你饭吃。穷乡僻壤,真让你体会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宁雨边说边把教材抢过来,放回盒子里。
待全部收拾好,宁雨的手被牵了起来,无名指被套上了一个全新的戒指。虽然两个人走到这一步水到渠成,但他还是感觉惊喜。
“在船上就准备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谭凛一脸平静,但闪躲的眼神还是显示出了自己的紧张。
宁雨没有揭穿他,见他要给自己戴上,忙抢过谭凛那份,也套在了谭凛的无名指上。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小雨我就带走了啊。”谭凛突然增大的音量吓了宁雨一跳,然后又对着宁雨小声俏皮,“我除了性别,其他的应该也还行,他们能放心的吧?”
宁雨面上无奈,内心甜蜜温暖,“过两天回柯市,也见见你爸妈,合不合适的,让他们大人去谈吧。”宁雨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粘糊的人,但是他越来越忍不住,想疯狂去啄这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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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一间小三居的门口书房里,宁雨把手指从键盘上解放出来,欣喜地伸了个懒腰。“终于完结了!”
大门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宁雨将脑袋倒挂在椅背上向门口看去,见人进门后就朝书房走来。“你回来啦。”宁雨张开双手。
谭凛低头,轻吻这颗倒扣的头,任由脖颈被这双手圈着。直到双手在他背上胡乱拍起来,他才将人放开。
“憋死我了,你这是窒息的吻吗?”宁雨抬头,将身子转过来,深呼吸正对来人,“看来仰着脖子确实挤压气管。”
谭凛笑眯眯地揉了揉宁雨的头,看了眼屏幕。“写完了总没有偷懒的借口了,明天开始能跟我一起出去跑步了吧?”
宁雨翻了个大白眼,“假期没几天了,”又假意讨好道:“回船上再说吧?”
谭凛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出,把人抄起来就往浴室走,“偏得下不来床了才意识到运动的重要性是吧?”
谭凛刚跑完步,全身散发的热气将他的气味蒸得填满了宁雨的鼻腔,他也懒得挣扎,破罐子破摔,“嗯,不见棺材不落泪。”
浴室里水汽氤氲,谭凛找到了他的陪伴,宁雨享受着他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