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除奸恶娇儿大闹学堂,掀四书魔王状告师门。(三)
衍望整日听着教书娘子的课,直犯困。
上课时候脑袋总是往飒若肩上靠。气得周娘子一直拿书敲着桌子。
飒若每天听着课,写着文章,还得时不时把衍望的脑袋支起来。
本来书童就要负责给小姐背书,布置笔墨。有的书童还要替小姐写字。整个书院里也没衍望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周娘子每天都看她不顺眼,有时想上去拽她耳朵,但是一想她只是个书童,并不配自己出手,还是算了。
呆了几日,衍望觉得这太子河书院果然不一般。自己曾经被孙令姣教过,所以也知道些锦绣文章的模样。这里的教书娘子颇知道考题风格,了解考卷喜欢怎样的文章视角。
经常教一些有考试价值的答题模板。也许这就是太子河书院红极一时、最出秀才的原因吧。
这里的学生虽然出身奢华,但是文章写得也好,也都是刻苦认学的。
那个柳芝兰虽然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经常与自己作对,但是读书却认真,只是时常提问些令人发笑的问题。
九儿时常与飒若交流,觉得这太子河书院似乎风水不一般,学子都文章颇有风采,也无骄奢淫逸的风气。
飒若不以为然,“你可知,便是个文盲,扔进这书院里也会文章通达的。这么多知晓考题风格和考官喜好的娘子教书,那些书生又不愁衣食,有人服侍,只管读书,有什么不能成才的。
这即便是不限制谁来参考,可这教书资源只有富人能拥有,太子河书院一个学籍值万金。在这里读出秀才,只是应该,没有奇怪。”
九儿:“可是这里的娘子们确实教的好呀。”
飒若:“你可知,这里的周娘子,和这边考官是同乡同窗。考官喜欢看什么观点什么字体什么笔法,她都知道。
考官最近看什么书,喜欢考什么内容她也都知道。人家一顿酒席就知道的事情,旁的寒门学生,要读破万卷书,再加上刚好观点和考官一致才能中举。”
九儿:“竟有这样的事?”
飒若:“这考试里的门道多着呢。这周娘子看起来名头响亮,其实不过是这边考官的一个线人而已。
她招募门生,说什么传承她的学问衣钵,不过是拓展些人脉,贩卖些自己知道的考点罢了。便是没有这些,这读书时不能忙于生计,也是一般门户读不了的。
什么时候书和野草一般价格,又能不论考官喜好评判,寒门才有出路啊。”
九儿:“飒若,你一定要好好念,要比过她们才行。”
飒若:“我于功名并无眷恋,不过来读书识字罢了。你怎么不弄个学籍?我觉得你写的文章,倒是比她们有意思,只是和现在的考官观点不合。”
九儿:“这地方,即便是考了也没意思。可能我和周娘子属相犯冲,她的文章观点我接受不了。”
飒若:“可是能作出功名来呀。九儿,你可知这书院有多难进吗。眼下就是学堂考了。不抓紧些,这今年举孝廉的名额就被别人抢了。”
九儿:“举孝廉···我看这里的人一个都不孝廉。那个柳芝兰,拿着母亲贪下来的扶贫款读书,我最看不过。”
飒若:“可天下哪里不是这样呢,贪腐之风,朝朝代代也无法更改。即便先帝颁布了一品官员需要公开自己府中花销的律令,这也只能限制京中一品官员罢了。
底下的小官,官越小反而越贪。别看村子小,可每年的拨款可不小,天高皇帝远,哪里查得到她。”
九儿:“这样我更看不过了。”
飒若:“是了。你想想,你若不科考,那中举的都是这些人,你愿意将来当官的都是这些纨绔子妹么?”
九儿:“若是把江山拱手给这些人着实不甘心。”
九儿虽然对钱并不感冒,可是把五百两银子花出去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学籍时,确实感觉到了分外的肉痛。
太子河书院第一个读书的书童就这么出现了。
所有人都震惊,那个金门女带来的书童小九,摇身一变,就成了京城里白门府的大小姐白娇儿。五百两豪掷,强势插班入学参加堂考,势必要争一争这次举孝廉的名额了。
周娘子:“白娇儿——你,上来,看看你是什么水平,跟不跟得上。”
九儿:“是。”
悄咪咪白了一眼,自己是真不爱站起来。周娘子那个仿佛自己欠她八百吊钱的样子,真想拿砚台砸她。
周娘子:“挑个简单的题目吧。听闻京城里考题比外乡容易,也不为难你了。”
九儿的白眼飞上了天。偏偏所有的书生这时候还都看着自己,尴尬至极。
周娘子:“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一众书生们都开始笑将起来。
周娘子:“你来讲讲这一句。”
九儿:“这一句??”
周娘子:“阐释一下。”
九儿四下里看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自己身上,尴尬地咽了咽口水,用着头皮对答。
九儿:“这句话,不叫学而时习之。应该叫做,学天时习之,只是而与天相似,被误解成而。实则为天。学习天地宇宙间的万物、法则,以实践运用他们,难道不是欢愉之事吗?”
四下哗然。
九儿:“有朋自远方来,不宜乐乎。学习实践时,同门姐妹来了,与我一同探讨,难道不开心吗?”
周娘子瞪眼怒然:“混账!这是谁教你的!”
九儿玩着手指,很想说这是孙令姣和傅师傅教自己的,却又不能。
周娘子:“胡解!一派胡解!你是想被逐出考场吗!”
九儿一脸不服,也不爱看她,自己撇着嘴。
周娘子:“你们,不许瞎看!给我转回来!京城里什么气派我不管,你们考秀才的时候,若是敢这样答,就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书生们一派噤然。
周娘子:“学而时习之!谁敢写成天!谁敢写成天!”
九儿:“承天皇帝。”
周娘子:“你——!!你给我罚站!”
看见柳芝兰在底下偷笑,周娘子把她叫起来:“柳芝兰,你解释一下,朝闻道,夕死可矣。”
柳芝兰:“道指的是宇宙间的一切法则、道理。我朝以仁义治理天下,我朝君子也应该以仁义为修身之准则。
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指早上明白了仁义之道,晚上为它去死也可以。
儒家之门生,一则要以仁义之道为一生理想。追求至高之境界,无有终止。二则要有牺牲精神,若是拥有了仁义法则,那么为了追求这种境界,即便牺牲自己的生命又有何妨
。便是毫无怨恨、毫无遗憾。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为了君主、为了国家、为了道敢于牺牲自我。”
柳芝兰得意的样子,自己看了想把早上的枣泥油炸糕吐出来,想想平日里那个样子,就恶心得很,这样的人也配满口仁义道德?
周娘子:“嗯,不错。你们都记住了!这句话让你阐释,不是拿你自己的话翻译一下就行!你们要想想考官想看什么!
首先第一步是什么?是把这句话里面的名词解释一下!道是什么?道是什么?再联系一下我国中的道是什么!要联系宁国!然后再解释一下整句话。
下一步是什么!是要上升高度!考官喜欢儒家学问,你们就得把自己是儒生挂在嘴上!为什么这句话要往牺牲精神上靠?
因为考官、皇上看见这种话就高兴!她们就会觉得诶你这种精神就是她们想招募的人才!同时要怎么样?
要引用另一句名言,要让考官感觉到你怎么样?你喜欢读《论语》、经常读《论语》、把《论语》上下文运用得特别好!。”
九儿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翻的白眼也没有今天多。再翻下去,自己眼睛要瞎了。
周娘子:“你,你再答一遍这道题。”
九儿半睁半闭着死鱼眼,懒懒答到:“孔子强调礼与孝,是在爱惜自己生命、身体的基础上,并不鼓励人赴死。
孔子亦重‘习’的实践。若是只闻道而不实践就去死,也不符合他的主张。
这句话的朝与夕是隐喻人一生的朝暮。若通晓世间的道义、世间运转的道、万物规律,便能务好一生、实践于工作,不至于盲从不获,不至谬误迷信。
晚年之时便不会遗憾,不会觉得虚度一生耽误光阴,这样面对死亡时,亦不觉得害怕不觉得愧悔。”
书生们忽而议论开来,学堂里浅浅的谈论声弥漫。
周娘子敲着桌子,“我不管你是哪里听的学问,在我这辽阳府要考学,就得按我说的答知道吗?你们当中有人胆敢自己改动答案,就是虚度光阴,就是放任自己在太子河书院的努力如东流!”
下学时,九儿和飒飒捧着书往宿管走。
看着九儿垂头丧气的样子,飒飒轻声安慰她。
忽而感觉有人撞自己,九儿回头一看,是几个女书生眯着眼睛冲自己笑。
蓝芜簪:“白小娘子!”
九儿:“怎了?”
蓝芜簪:“嘿嘿,别不开心!在这读书,哪里不会被周大娘气个半死呢。”
九儿:“我和她犯冲。”
蓝芜簪:“我知道,你是厌烦她不接受你的观点。”
黄意阔:“诶,她那种老学究,学一辈子这种观点了,怎么能一时改动呢。况且这考学也不是做学问,百家争鸣,不可能有一种判卷标准。”
九儿:“我是气,她不是来教书,是来传教的吧。”
邱临珮:“你没见过这么教书的?唉,出来考科举,都是这样答卷的。哪能不考虑考官的想法呢。不过你的观点真是新奇有趣,听起来比陈年老夫子的解释听起来靠谱多了。”
蓝芜簪:“是啊,她不愿意听,但是我们愿意啊。等考完学堂考,咱们出去把酒言欢啊!”
说罢搂着九儿的脖子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