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老师,我在房间用了午餐,又睡了午觉。起来后洗了澡换了衣服,去圣廷侧殿。
今天下午,祝祷仪式开始正式彩排。
贝卓和其他参加仪式的枢机主教都有出席,主要商讨仪式当天分工和流程细节。
阿尔托利极度厌烦规章流程和繁琐日常,拒绝出席圣廷绝大数的例会和晨祷,因此没有虫敢去催他,只通过光脑发了彩排方案。
这也是我迟到的原因。身体习惯太难改,半小时午睡哪怕订了闹钟,一不小心还是变成了一小时。
等我急急忙忙赶去时,正对上他们一同释放祝祷术。
贝卓立于中央,其他雄虫依次向两排散开。他们只释放了最小量的精神力,但凝聚而成的精神力光辉已有些刺眼。
金色淡光如一层薄纱从圆形穹顶缓缓落下,配合着圣廷学徒宛如天籁之音的圣歌吟诵声,显得无比高洁、神圣。
看到我出现,虫群一阵骚动,仔细瞅瞅,其中几个根本不掩饰满脸惊愕,好像看到了什么幽灵。
“阿尔托利殿下。”
仪式刚一结束,贝卓便着急忙慌地找到正在长椅上休息的我。
“您怎么过来了?需要什么,您发信息就好,我一定尽快为您办好。”
贝卓是老师从雄虫保育院抱回来的孤虫,从小到大对我态度都恭敬得过分,一点也没有当我对手(教宗之位)的自觉。
阿尔托利一向不待见他,认为那张笑脸太虚伪、性格太懦弱,偶尔又会阴谋论,觉得贝卓一定藏着什么大阴谋。
“不要‘您’啊‘您’的。我比你还小呢,也不要叫殿下,叫我名字就行。”
我示意他坐到旁边的空位上。
“这不太好吧?”贝卓不安道,在我坚持的注视下,犹豫了半晌,才坐了下来。
“阿尔托利。”我看着他,坚持道。
“……”贝卓沉默了一会,终于认输,“阿尔托利。”
“这才对嘛!”我赞赏点头,“我听老师说了,感谢你的好意。但这次仪式,我想亲自为出征的军雌们出份力。”
贝卓从来不擅长隐藏他的表情。
所以我知道他真的很吃惊。非常吃惊。比刚才在台上看到我突然出现还吃惊。
“……您……是认真的?”
他瞪大眼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当然。”我表现得格外轻松,“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有‘代行者’的主意?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和老师一样讨厌它。”
“是莱依。”贝卓说出我意想之中的名字。
“他昨天找到我,给了我如此建议。我的确不赞同‘代行’,但你懂得,有时候它的存在是有一定道理的。”
话说的这么委婉,语气却没那么坚定,想也知道“有一定道理”是莱依用来说服他的。底层逻辑,当然是阿尔托利无法应对这么大场面。代行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前提是一切顺利,没虫发现。
这是莱依的报复。报复上次意外中我的不作为。
现在想来,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想成为众人关注、奉承的中心。
若有虫让他不如意、或挡了他的道,他则会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来“还击”。
小到说话时阴阳怪气、当众让他人出丑难堪,大到挑拨离间、祸端四引,葬送他人的前途甚至性命。
阿尔托利曾将之归结为贵族皇子不加掩饰的真性情,虽然不很喜欢,但也算纵容。
毕竟,他没有年龄相仿的朋友,也很少被人依靠、撒娇。
那种新奇的体验和互换的角色让他着迷,他就这样一叶障目地被骗了多年。
上一辈子,我接受了莱依和贝卓的好意,舒舒服服地完成了祝祷仪式,以为就此平安过关。
却没想到这个秘密好几年后被虫卖给了一家著名的八卦报纸。
那时西恩在普兰巴图一战中受了重伤,亟需通过与雄虫深度结合来治疗。
全国上下都期望阿尔托利履行婚约,拯救他们的英雄。
但阿尔托利拒绝了。他当众撕毁婚约,扬长而去,做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又在第二天,被爆出代行丑闻。
于是阿尔托利为真爱抗争的行为,变为了他根本没能力救西恩、懦弱到临阵脱逃的证据。
星网舆论炸了。
阿尔托利的声望自此一落千丈。
圣廷内部,除了老师,没虫愿意和我说话。
…现在回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彻底和萨提洛斯家翻脸时,实则并不知道西恩伤重。
两件事有个几天的时间差。
代行也不是因为我做不到,纯粹是犯懒不想弄。
我自认犯了错,却没有媒体说的那样罪该万死。
那段时间,我很消沉。也是那个时候,我和莱依的友情突飞猛进。
几个月不分日夜的聊天,我将他从“需要关照的晚辈”,划进了“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家人”名单。
现在,我知晓了隐藏其后的黑手。
不是别人,而是不知何故,对我存有深深恶意的莱依。
是我太过大意。
这个错误我不会再犯。
“从今天起,我会按时参加祝祷仪式的一切日程安排。只是我第一次做这么大规模的术法,没有任何经验,整个事情还是要麻烦你多为我操心。”
我诚恳说道,末了又加了一句:“等这事结束,我请你去吃超美味大餐。保证好吃到流眼泪。”
“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一起去呢?”
贝卓还没回答,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我转头朝一侧看去,正对上穿着一身军服的某雌虫调侃又揶揄的目光。
“萨提洛斯少将。”
“殿下。”
贝卓和西恩互相行礼。我本想趁他们问候时溜了,刚刚迈出一步,就被某虫从后面拽住了胳膊。
“阿尔托利,你还没回答我。”
“…………”我被迫转身,以沉默对抗。
西恩瞥了一眼在场第三虫。
“……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慢慢聊。”贝卓很有眼色,毫不犹豫地直接离开。
好歹是个圣职者!怕什么?!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阿尔托利,只是亲了一下,又不是强x,至于反应这么大?”
我深吸一口气,只能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瞪着身边口出狂言的某虫,试图用目光在他身上钻出个洞!
冷静,冷静。
阿尔托利,你不是二十一岁的愣头青了。不要其他虫一挑衅,就傻傻地扑上去咬饵。
比起被这点话激怒,平静才是最好的反应。
我瞪着西恩的眼神慢慢从狠厉变得平和,又从平和转为友好。
与此同时,我脑中浮出多年后在床上和他的那些事……
“西恩,我和你不一样,不喜欢被强迫。”我抱起双臂,弯起嘴角,斜眼瞟他。
“什么?”品出我语中暗指,雌虫果然脸色一变,身体也僵硬起来。
“别装了。我都知道。”
多日来的不爽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渠道。
我趁势向前,步步紧逼,反守为攻,将西恩挤进了隐在灌木丛间的狭窄小道。
“我们萨提洛斯少将——”我压低声音,伸手撑在他脸侧的石壁上。
因为身高差距,这姿势有点别扭,但就算是仰视,我也有气势绝不输虫的自信。
“虽然看上去桀骜难驯、清高冷淡,好似根本瞧不上任何雄子。”
“但其实,你和其他雌虫一样。”
“想要臣服、归属,想要从痛苦中得到快乐。”
雌虫英俊的脸蛋变得苍白,冷峻的唇线微微颤动,一向沉稳、密不透风的绿眸,罕见地刮起了一股混乱的风。
“换句话说……”
我趁势追击,捕上最后一击。
“——你需要一个绝对的主人。”
“而我,有做你主人的才能。你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么多年,才对我痴缠不休的,不是吗?”
“阿尔托利……你……”
西恩用嘶哑的声音低喃,目光十分复杂。
就当我以为他要服软时,他略有松动的唇线忽然一垂,再次变得硬直、冰冷:
“哈哈你?当我的主人?”他讥讽道,似乎我刚讲了个绝妙的笑话。
我仿佛没有听到他的不屑,转而直接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将其放到我的左胸口。
“……可以哦。”
我双目灼灼地注视着他,用我这十几年淬炼出的平静、耐心和包容,将他的攻击全部收下。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
“…………”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终于,西恩的表情渐渐褪去锋锐。他率先撇过脑袋,断掉我们的视线对战。
他同时试图推开我,似乎想要离开这里,但他的力气小得出气,比起被冒犯的愤怒,更像是难为情下的掩饰。
“蠢货,你脑子进水了……”
讥讽变成咒骂,咒骂又转为低喃。
【跪下。】
我双眸一沉,冷若冰霜的声音附着精神力,从喉中发出。
话音落地的下一瞬,身材高大的雌虫双膝着地、轰然下跪。
他的身体能看出几丝僵硬别扭,动作却偏偏干脆利落地让虫咋舌,好像他一直在等这一句命令。
“……阿……尔……托利……”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垂下的黑发间传来。
【安静。】
又一个词语从舌尖跳出。西恩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巴喘气,看上去无比狼狈。
圣言之力,我三项精神力天赋里最突出的一项。
B级及以下的雌虫毫无抵抗之力。但我没想到,对S级的西恩也这么给力。
毕竟我们实力差挺大。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我不觉得丢人。
我屈膝在他身前蹲下,伸出胳膊,将他下巴从另一侧掰向我这边。
……如果目光能杀人,我现在恐怕已碎尸万段。
但事实上,它不能。
所以我格外愉悦地观赏着黑发雌虫,看他冷峻如霜的面孔扭曲,看屈辱和愤怒染红他的长眸,也爬上他的眼角和脖颈。
诶,等等,那是什么?
眼角余光捕捉到某个东西。我下意识地探出另一只手,触碰了上去。
很大,很硬,很……热。
“不……不会吧……这……就……”
我真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