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吵嚷声。
垃圾的气味,速食品的气味。
老旧大厦如常的每一天,少年和妹妹带着针线盒一路挤出大门,还没来得及商量今天去哪练习术式,就听见有人懒懒地招呼。
“喂,你们两个。”
经验丰富的少年立刻摆出了凶狠的表情瞪过去:“找茬吗你——”
熟练的开场白没能说完,看见骑着摩托的少女的那刻,他声音卡住了。
被骂的人慢悠悠隔着墨镜看他一眼,没计较,只是随意招了招手。
“过来,带你们去上课。”
“泷见姐姐!”妹妹已经欢呼着跑了过去。
他讷讷跟上,爬上摩托车坐稳,稀里糊涂间手里被塞了一套书,好像叫什么《咒术师应知应会基础知识》……
引擎轰鸣,他回过神。
“啊、上课?!”
从小野蛮生长,学得最多的是帮派混混骂人通用句式的少年大惊失色。
.
流动教室有一场正好在东京开课。
泷见冬青把忐忑不安的兄妹俩送进会场,自己在外面逛了两三个小时,等来下课的伊地知洁高。
流动教室要讲满一天,自然有咒术总监会派来的其他人轮流授课。伊地知洁高一早收到她要来的消息,于是把课程排在了第一节,正好留出时间来接待她。
两人会和,进入会场边的备课室坐定。
“泷见小姐,喝茶吗?”放下教案,伊地知洁高询问。
泷见冬青没有拒绝。
喝了会茶,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想……问问有关五条的事。”
“五条先生?”一直耐心等待她诉说来意的伊地知洁高怔了怔,不自觉摩挲了一会手边的文件资料,片刻后,同样犹豫地回答,“真是惭愧……虽然我跟五条先生认识不少年,但远称不上了解他……”
被岁月风霜沾染的眉宇间浮现几分遗憾,他推了推眼镜,还是微笑起来。
“就谈谈我知道的吧。”
关于那位在他入学东京咒术高专时就有了独步天下的实力的学长,如何从张扬恣意的少年人变成担负起咒术界的“最强”术师——最后又因为这超人一等的“怪物”似的力量,孤独地败亡。
这是泷见冬青第一次清楚地得知五条悟的身份。
“最强术师”,“御三家之五条家的家主”,“东京咒术高专教师”……
她没有自行打探过他的过往,他也从不主动提起。
哪怕两人就定居在新宿,这个见证了他苦战死战到底、连尸体也被利用的临终之地。
从与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相抗不落下风的最强术师,到现在连动手都要再三考虑的无名之辈……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是她在单方面束缚他吗?
泷见冬青不敢问,茫然转开思绪,胡乱选了个话头。
“五条、还做过老师啊。”
不是疑问句。
15岁的时候,五条悟曾经试图送她像普通孩子那样去上学,不过失败了——
.
“为什么我非去学校不可啊……”
她小声咕哝,不甘心地踢走脚尖石子。
“多和同龄人相处有助于塑造健全人格。”冷酷的代理家长不为所动,按着她肩膀推向校门。
泷见冬青不服气,嘀嘀咕咕:“我人格才没问题呢。”
然而已经花费积蓄办理了入学手续,就算看在钱的份上,这一趟也是非去不可了。她一步三回头地迈进校门,但是身后的人根本没有挽留,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她“哼”了一声,也大步流星前往教室,在心底大声吐槽:反正术式范围就那么远,你就绕着学校散步吧!
被抱怨的五条悟是不是真的在围绕校园做圆周运动暂且不论,国小肄业的泷见冬青是真的听不进课。
死灭洄游打断了她的正常升学路线,这几年,前半部分为了温饱辗转挣扎,后半部分尽是战斗训练,她几乎忘了书本长什么样,这样突兀挤进高一的班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从小在家乡岛屿上山下水,习惯穿深色系又宽松耐磨的衣服,乍一换上女子高中生的制服裙,差点忘记怎么走路。
加上周围学生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们聊课业、聊商品、聊男生,她根本接不上话,被暗中排挤得难受——想要明着物理霸凌的被她揍得请假一周都没养好伤——勉强熬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的她强烈要求休学。
“就算钱拿不回来我也不去了!”
委屈巴巴的她瞪着提出上学建议的人,不肯再迈出家门一步。
这一年他们已经在新宿的分割空间里一砖一瓦搭建起院落房屋,五条悟刚翻完一摞厚实沉重的建筑书籍,又妥协地为了她去看从国小到高中的课本,估量着她的知识水平熬夜写教案。
一对一授课的时候,他随口感叹:“当年在高专教书我都没这么认真……”
难得听他提起过往,托腮做笔记的泷见冬青一怔,一直牢记着这句话。
.
沉浸于回忆,原本十分伤感的伊地知洁高听完这件往事,忍不住笑了。
“其实,五条先生一直没拿到教师证……没法教文化课,基本是其他老师或者辅助监督代劳。”
泷见冬青不自觉舒展眉峰。
.
五条悟讲课水平糟糕,但却是她遇见的最好的老师。
再也没有人会这么用心地替她考虑。
不知为何失眠的仲夏夜,她辗转反侧,第二天清晨,忽然在照面时改口,将叫了三年多的“五条哥哥”换成“五条”。
眼带倦色的五条悟抬眸,问:“怎么了?”
她手心见汗,装模作样地甜甜一笑。
“换个称呼换种心情啊。”
恐怕以为强制上学的事激起了叛逆期,她在故意呛他,但五条悟还是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随你。”
泷见冬青失望又松了口气。
胸膛里有什么正在萌芽,那是爱情吗?她无法断定。十五岁的年少愁思,还在等一场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