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练了近大半个时辰,英怀舟停下动作,原地调息,发顶上冒出蒸腾的热气,脸颊上也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此时,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慈和的老媪走入了院子,她手里还捧着一件赤红的大氅,上面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内衬白色的皮毛。
英怀舟转头见到老媪,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傅母。”
这老媪名叫常其,是国公府中专门负责教育和照顾英四娘的傅母。按照英怀舟的话来说,这位就是英家给她聘请的专职育儿嫂兼家庭教师。
常其的夫家乃是英氏一族的部曲,她的丈夫和儿子在业川前线与老靖北公一同战死。
老国公夫人本想安排她改嫁,却被她拒绝。
后来她一直留在国公府中陪伴老夫人,直到昏迷的英四娘从春山别院被送回。
原本负责教养英四娘的仆妇全部命丧春山别院,自此,常其作为英四娘的傅母,一直照顾她至今。
常其朝着英怀舟招招手,唤道:“四娘子快来,这是昨日你大伯母送来的大氅,今日下雪,正好现在用上。”
说罢,她将大氅展开,披在英怀舟身上。
英怀舟低头看看,心中吐槽:这红金的配色,典型的大伯母颜锦衣的风格。
常其见她低头看大氅,笑着说道:“等哪日你突破到凝神境,正经成了修行者,那个时候就不用这些累赘了。但是现在还不行,你还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莫要着了风寒,不然就装病变真病了。”
英怀舟点了点头,拉紧了大氅跟着常其回了自己的居所内院。
英怀舟所住的地方叫长乐居,服侍英四娘的仆妇杂役虽然安排了一大堆,但是都不被允许进入内院。
国公府对外的说法是,英家四娘子自从春山别院遇袭之后,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伤势过于严重,久病不愈,怕是寿元无多,只能长年卧床静养。
而对英怀舟,家里人给的解释是:有坏人害了你父母兄长,还想要害你。
若是你如今身体健康,活蹦乱跳,那坏人必然不能放过你,还要再使手段,防不胜防。
不若干脆装出个命不久矣的样子,那坏人也就不会在你的身上浪费太多心思了。
英怀舟心里很明白,这都是因为她生母身份特殊的缘故。
因此她一直对此表现的十分配合,不论读书识字,还是习武修行,都是偷偷摸摸的,哪怕在自己的居所中也常常装出一副病弱模样。
故而除了几个得用的女使和傅母常其,长乐居的下人们一般是见不到英怀舟本人的。
此时长乐居内院已经烧好了热水,英怀舟痛快的泡了个澡,等洗完澡出来,就已经换上一套最朴素的女使装扮。
常其一见她穿了这身出来,倒不惊讶,只是问了一句:“还是去藏书楼看书?”
英怀舟点点头。
常其拿出一盒香粉,在英怀舟脸上略略涂抹,让英怀舟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庞立时变得发黄暗沉,只要英怀舟低下头,遮住眼帘,掩去那一双过分明丽的眸子,看上去就是个最不起眼的下等小女使。
等装扮妥当,英怀舟眉飞色舞的对着常其挥了挥手,捧了两册书在手上,就从长乐居内院走了出去。
出了内院行至长乐居前庭,就见几个低等杂役正在清理园中花草,英怀舟低着头,捧着书,十分自然的从他们身边走过,耳边却传来了几个杂役的议论:
“这花好好的,怎的全都要换掉?”
“二夫人说是要换季了,这花的香气会影响四娘子的病情,让都换了。”
“唉,府里也太宠那位了……”
“那位可是英家三代以来唯一的一位小女娘,看老夫人那个心疼劲儿,怕是怎么宠都不为过。”
“话说回来,前几年这花也开过,不是没事么?”
“八成是那位的病又加重了呗。你看看,这都多久没出过院子了。”
“快闭嘴吧,你可盼着点那位的好,咱们如今可都是长乐居的人,那位一旦有什么好歹,咱们也别想落着好。”
“这不是你先议论主家的么……”
英怀舟目不斜视的走远,恍若未闻。但是她此刻内心却是即惊讶,又雀跃。
若是往常,她所行路线和杂役们之间还是有段距离的,无论如何这些话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可是今天,她摸到了修行门槛,对身体的掌控能力上了一个台阶。哪怕杂役们因为议论主家而心虚,刻意压低了声线,还是让英怀舟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让英怀舟终于更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如今已经不同以往,她正在步入一个全新领域,开启追逐超凡力量的路径。
她脚步轻快起来,绕过假山回廊,穿过一个小花园,终于走到了英国公府的藏书楼外。
藏书楼的守卫只有一人,是个瞎了眼睛的小老头,唤作卫全。
藏书楼前庭的小院中有个摇摇晃晃的躺椅,今日英怀舟走过来时,卫全正躺在上面晃悠着,也不顾天上正飘着细小的雪花。
等到英怀舟踏入藏书楼的前庭,卫全原本晃悠的躺椅突然一停,他虽然双眼无神,不能视物,却直直面朝英怀舟的方向“咦”了一声。
还没等英怀舟开口,卫全先笑道:“女公子于修行一途很有天赋呀,未满十岁便能摸到修行门槛的,整个大岳也不多见。”
英怀舟倒也不觉得奇怪,这小老头虽然瞎了眼睛,但是每次她来藏书楼,不论她乔装打扮成什么模样,总是能准确将她认出来。
“多谢卫叔夸奖,今日晨练的时候,确实有些感悟。”英怀舟很是客气的回答。
按照她的思路,卫全这种藏书阁守卫,就相当于她穿越前的图书馆管理员,少林寺扫地僧,简而言之,必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
在英怀舟的理念中,哪怕不能刷爆大佬的好感值,至少不能交恶。
因此英怀舟从第一次见到卫全开始,总是保持一副乖巧守礼的晚辈姿态。
卫全明显能感受到英怀舟的真诚,虽然不曾表现出多么的亲近,但是也愿意指点她,颔首说道:“那么女公子可以试试二楼的魂简了。不过你如今刚刚入门,还没正式突破到凝神境,挑选一个,看个一两息就行了,否则神魂承受不住。”
英怀舟听了这话,双眼顿时一亮,点头说道:“多谢卫叔提点。”
卫全则是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今日不过准你尝个新鲜,感受一下你心心念念的魂简是个什么模样,但是见识过后还是回来一楼看普通书籍吧。至于魂简,你日后神魂壮大,自然可以看的更久,现如今还是务必量力而行,切不可伤了神魂,那就难以弥补了。”
英怀舟口中应是,脚步却飞快,几步就跨入了藏书楼中。
英国公府的藏书楼分为三层。
一楼是以普通纸张装订成册的书籍,多为史料、游记以及一些前人笔记,内容包罗万象,文史军政均有涉猎,却不成体系。另外,跟修行相关的内容则是几乎没有。
二楼是以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魂简,只有拥有修行基础的人才能以神魂阅读,故而当时英怀舟初次被带来藏书楼时,也只是在这一层简单参观了一下布局,并没有能力细致查看其中的记载内容。想来,有关修行的资料都是记录在魂简中了。
至于三楼,英怀舟从没上去过,且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被设下了禁制,明显是不经允许禁止进入的机密所在。
一般来说,英怀舟只在一楼翻阅翻阅一些史料杂记,增加自己对于这个异世界的认知。而今天,英怀舟直接就朝着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走去。
正要登上楼梯,英怀舟的视线落到了楼梯一侧挂着的画上。
那是一张雪景图。
这画之前英怀舟也远远观赏过,当时只觉得这画大气磅礴,笔力不凡。
今日再看这幅画,英怀舟的脚步却是一顿。
她只觉自己正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置身于呼啸凌冽的风雪之中。那如刀锋般的寒意正渗透骨血,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很快覆盖全身。
就在英怀舟觉得自己快要冻死在这风雪中时,她神志陡然清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藏书楼中,之前所感受到一切画面,不过是眼前的画中景色。
英怀舟这才意识到,这画怕是专门给修行者看的。
至少要摸到了修行门槛,神魂的强度达到一定的要求,才能与作画者共鸣,真正体悟画中精髓。
这可比她穿越前见过的什么裸眼3D动图厉害多了,是真真正正的身临其境。
英怀舟态度郑重起来,凑到画前,仔细去看左上角的落款。只见落款处写着:临渊雪原,英承宗,开元三十四年。
英怀舟恍然,这原来上一代靖北公留下的墨宝。上一代靖北公英承宗正是英四娘的祖父。英怀舟再度观赏了片刻这幅画,没能再次感受到之前身临其境的神意,这才继续登上楼梯,去了二楼。
藏书阁的二楼中摆放着两排长桌,每张桌面上都布满了一个个正方形的小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放着一枚魂简。
英怀舟这还是第一次凑近了看这些魂简。她发现这些魂简大致分为三种材质。
数量最多的一种是玉石制作成的魂简,大多雕刻成一拳长短的圆柱形,看上去像一小截伞柄。
数量第二多的是骨质的魂简,大多被打磨成球型,至少也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颜色深浅不一,应该是不同生物的骨头做成的。
最后数量最少的一类则是一些奇怪的植物做成的魂简,这些魂简则大小不一,有巴掌大的红色叶片,也有小指头大小的狭长黑色叶片。
但是这些魂简不论采用何种材质制作,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看上去仿佛常常被人把玩,哪怕是植物材质的,表面也十分光滑,如同包浆一般。
英怀舟还记得之前卫全的提醒,知道凭借自己当前的神魂强度,顶多能看一枚魂简,于是精心挑选,选中了一枚湖蓝色的椭圆形树叶魂简。
英怀舟将这枚魂简从格子中取出,放在手上,这才发现这魂简居然出乎她预料的沉重。
她顺手掂了掂,明明只是一枚小小的叶片,却至少有一斤的重量。好在她如今对于身体的掌握能力得到了加强,这点重量她还不放在眼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英怀舟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掌上,感受到自己的神魂从手中接触的位置蔓延到那枚树叶形状的魂简上。
接着她的脑海中一个字接着一个字飞快浮现,仿佛有个虚空打印机存在一般。
这些字形成一段段文字,诡异的凭空浮现于英怀舟的意识之中,上面写着:
《论低阶魂兵传承可行性研究报告》
作者:碎流山术法综合学院山长,施应星。
摘要:该实验结果证明了传承魂兵的出现与形成对于修行者的境界有一定的要求。但同时也打破了传统理念中,只有腾云境之上的本命魂兵才能形成传承魂兵的局限……
只将将看了个开头,英怀舟觉得自己额角突然抽痛,一阵疲惫感涌了上来,脑海内的字迹突然一阵模糊,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英怀舟回过神来,愕然看着自己手中的魂简,心中翻涌着无数的精妙言语,最终只能凝聚为两个字:卧槽!
这是魂简?
这TM是个电子版学术论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