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裁缝看着有些懵的女孩，伸手把一个小盒子打开，

不大的盒子里装满了孔雀蓝的亮片，光线照射中又发出七彩的光晕，很是漂亮夺目。

“……”

夏昭昭有些失语，不是不认识这些亮片，而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能够看见这些会在未来成为流行元素的彩片，在她认知里，这是几年后才在内陆流行起来的东西，当时一出现就广受欢迎，特别是毛衣上缀彩片，夏昭昭还记得当初她抢到一批钉珠亮片的毛衣，狠狠赚了一把。

原来这么早就出现了啊，夏昭昭暗暗感叹，再次对广州有了新认知。

“珠子虽精巧，但太招摇总归不好。”

罗裁缝幽幽叹息。

以前罗家的旗袍铺还开在十里洋场时，这种米珠子一匣一匣，各式各样，都是用来给那些贵太太点缀在旗袍上当花样，当时才五六岁的罗满仓还会抓着珠子换糖豆吃，后来逃难时，那些匣子都掉进了黄浦江。

现在倒不是没人会做，只是米珠子这种东西过去都是富贵人家用来缝在衣服鞋子上做点缀的，单从价值上来说，是不值钱的玩意，就是做出来费功夫不说还不能串珠子，有那时间还不如做些大号珠子还好卖些。

这些彩片虽不如珠子那般立体贵气，但胜在价格低廉色彩缤纷，经过巧思组合，拼出的花片层次丰富好看，西方的服饰上已经开始运用，港城最近已经流行起来，就算用起来顶多是新奇，但不会太招摇。

夏昭昭听懂了老裁缝的告诫之意，对他真诚地感谢，“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还一门心思钻牛角尖了，老师傅能告诉我哪儿能买到这些彩片吗？”

“这个我知道，高第街边上还有一条小街，正数第五家卖材料的店里就有。”一直蹲着听的少年抢着回答。

“是在那，你可以去看看。”罗裁缝说。

夏昭昭再次感谢，向两人告辞，正要出去时，一个矮个的青年从后屋走了出来，“师父您看这颜色染得对吗？”

青年将手中的布料展开，那是一件水天碧直襟旗袍，裙摆处染了一抹橘红，如同朝阳初升天地豁然开朗，又像是夕阳倒映在湖中，温温柔柔的叫人挪不开眼。

“嗯，这个色对了，去固色晾干吧。”罗裁缝眯着眼满意地点头。

青年喜形于色，忙应声：“嗳，我这就去。”

少年则是羡慕地嘬着嘴巴，见自己师兄走，连忙追了上去，“师兄，我去帮你！”

罗裁缝摇了摇头，到底是没喊住小徒弟，回头看向了还立在那的夏昭昭，笑着问：“可是要做一件？”

夏昭昭想点头，那旗袍太漂亮了，漂亮到任何一个女人见到它都会心动，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她只能摇头拒绝，“现在是做不起。”

罗裁缝：“那等你想做了来找我，我给你做一套旗袍。”

夏昭昭：“谢谢大师傅，我先走了。”

罗裁缝轻轻笑了下，眼尾的皱纹深深浅浅，他继续低下头，将手中的衣服细细裁剪。

夏昭昭走出了‘慧衣裁缝’铺，一向稳重的少女此刻也暴露出几分孩子气，她猛地蹦了两下，“那颜色可真好看啊！”

刚才那旗袍的颜色让夏昭昭心底升起一股冲动，只是她分不清这冲动的尽头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那块布料。

*

夏昭昭按照裁缝铺少年说的地址找到了卖彩片的材料店。

商店内品类繁多，从缝纫机的零部件到针线应有尽有。

老板听到夏昭昭是要买彩片，就从箱子里翻出来几个塑料盒子，盒子里都是各种颜色的圆形彩片。

“都在这，五毛钱一角，你选中颜色跟我说，我给你量。”

一角就是拿报纸卷成三角，裁掉上面部分就剩下最下面一截用来称这些细碎的东西。

最后夏昭昭每种颜色都要了三角，花了五块钱。

她见店里还有未切割的皮革，这些皮革是用来做皮带的，有些人会专门买去再自己裁好做成皮带拿出去兜售。

夏昭昭摸了摸软硬，是那种小牛皮很软和韧性足，买回去可以自己做女式细腰带。

她买了小半块，又逛了逛买了点别的材料，一共花了三十多块。

这一下子就把柯敏给的定金用完了。

钱是真不经花啊，夏昭昭咂咂嘴。

她先回了趟兴纺街136号，把买的东西放下，跟孙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接赵燕。

“昭昭，回来别买菜，你琳姨刚送了一只猪耳朵，我给你们下云吞面就着吃。”

孙瑛追出来叮嘱，怕这丫头又一声不吭买一堆吃的。

自从上次她拒绝了俩丫头给的钱后，这昭昭丫头就隔三差五给她买东西，前天还买了奶油蛋糕回来叫她尝鲜，你念叨吧，这丫头就笑，也不还嘴，但下次还买。

她还跟王琳抱怨过，结果王琳却说：“七姑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看你现在乐得脸都成花了，我看你嘴上抱怨，心里美滋滋的很，你呀就别管丫头们买啥，她们买啥那都是她们的心意，是因着你对她们好，她们知恩图报，你乐呵呵享受就行，我看你干脆也别去你姑娘那了，跟这俩丫头住着就挺好，她俩也不嫌你，我瞅着拿你当亲奶奶孝敬呢。”

孙瑛当时只说不成，可心里头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嘞，我知道了，”夏昭昭笑着挥手，老太太就立在门口，一脸慈祥地望着她，一股暖流在心头涌过，她又补了一句：“保证不乱买了。”

老太太原本是上周末就要走的，结果那边来电话说是临时出差不能来接老太太，让老太太再等两周。

当时夏昭昭和赵燕知道老太太不走后，还开心了很久，可现在想想，又觉得有些难受。

如果她们没来，如果老太太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客，那是不是就要孤零零的在这房子里等着。

因为在意了亲近了，她会为老太太感到委屈。

可老太太的亲儿亲女却让最亲的人习惯了委屈自己。

“不能再想了。”

夏昭昭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别过度脑补。

老太太在一天，她跟燕子就当成亲奶奶一样好好孝顺就成，其他的别管别问。

夏昭昭到集市时，正看见赵燕黑着脸瞪手里的冰棍。

“这冰棍难吃成这样？”夏昭昭纳闷地问。

“…没。”赵燕含糊的回答，想到是谁给的冰棍，她给这冰棍丢掉，可一想到这冰棍五毛钱呢，又舍不得了，一时间更纠结了。

夏昭昭没多想，看了眼周围陆续收摊的人，“咱们也收一收吧，孙奶奶说晚上做云吞面吃呢，别叫她等着了。”说着就去收衣服，在看见衣服的数量后，她抿了抿唇。

这些衣服越来越卖不动了，看来得上点新品了。

夏昭昭眼眸微沉，想到今天的那些彩片心里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