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体征正常，你们是他们的同学吧？得抓紧时间联系一下他们两位的家长。”
祝枝跌坐在椅子上，耳朵全是嗡嗡作响的动静，她心神难以平定，忽然，肩头落下一只有力的手。
“你还好吗？”林知阳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祝枝眼底的红尚未褪去，她身上也溅了很多，就连白皙的下巴处都晕了一片，看起来也挺狼狈的。
“他家长不在家里。”祝枝声音里还残存着哭腔，像是在抖。
林知阳愣了一下，说：“李昭野吗？要不还是先联系一下你们班主任吧。”
班主任很快赶来，了解了情况之后，她着急地抓住祝枝的手，问道：“你没什么事吧？”
作为目击者，祝枝还不能随便离开，但她身上的衣服染了不少的血，特别是衣袖那儿，被浸红之后，看起来很吓人。
她摇了摇头。
“李昭野呢？他进去多久了？”
“医生检查完是说没什么很大的问题，现在还在缝针。”林知阳回答道。
“现在情况严重吗？你们班班主任来了吗？另外那个男生是你们班的吧。”
“在路上了。”
孤立无援的人有了主心骨，祝枝止不住的心慌也稍微缓解，她攥住心口的衣服，神色凝重地看向手术室的门。
小姑娘实在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林知阳一直坐在她旁边陪着，等到两个班主任都到齐之后，他提醒道：“应该没这么快的，你身上弄得太脏了，去换身衣服吧。”
祝枝迟钝地扭头看他，林知阳冲她轻轻一笑，安慰道：“被吓到了吧？别这么紧张，医生都说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林知阳说自己家离这也不算远，家里有妹妹的干净衣服，可以去换一下。
“还是算了。”祝枝小声拒绝道。
“你到时候穿着这么一身血淋淋的衣服回家，不得把爸妈给吓晕。”
她抿了抿唇，不安的视线再次投向手术室门口。
林知阳家确实离医院不远，他问过妹妹意见后，给祝枝找了身简单的衣服。一时间钻进脑子里的除了血色还是血色，被用力冲刷过的手泛起疼痛，祝枝眉头紧皱，洗手盆里的血逐渐被冲散，掌心的擦伤痕迹也逐渐显露。
“你把衣服用水泡着吧，否则血迹很难洗掉的。”门外响起林知阳的声音，这还是他向妹妹学的生活小技巧。
祝枝迷迷糊糊地应了句好的，正如林知阳所说，她比较瘦，穿他妹妹的衣服完全合身，她的头发松散在肩头，脸颊上还残余着水滴，顺着绒毛滑下，漆黑的眸带着几分懵懂和忧郁，小而白皙的脸颊上是清秀漂亮的五官，像一颗剥了皮的水蜜桃，嫩生生的。
“你这手怎么了？”
被藏在衣袖里的伤口被注意到，祝枝手指略微蜷缩着，心思压根不在这，低声道：“回医院去吧……”
李昭野做了个很长的梦，但内容基本上都是重复的，被梦魇住的那天已经早就被他藏进了记忆深处，越是不想触碰，越在身不由己的时候被强制提醒。
第五次被赵静掰开手指丢下，李昭野陡然从梦中惊醒，意识回笼后，浑身上下都蔓延着难以忍受的疼痛，特别是肚子，密密麻麻的疼，钻得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费劲睁开眼睛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入目是班主任有些急躁的神色。
“你怎么样了？”
李昭野摇了摇头，但紧皱的眉头并未放松任何。
“王宇轩呢？”
“他比你严重，还在昏迷。”
李昭野肚子上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刀，但那几个人是冲着王宇轩来的，下手自然也更重。
李昭野费劲地坐起来，下意识瞥了班主任身后一眼。
“你叔叔很快就到。”
他安静敛眸，轻声嗯了一句。
病房门这时被推开，李昭野抬头望去，正好撞进祝枝那双湿漉漉的眸里，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但她眼底还是湿润着的，鼻尖泛着红晕，和李昭野对视后，仿佛被激起了千层了涟漪，所有情绪被晕开，愣在原地和李昭野对视着。
她真的在，原来昏迷前看到的她不是梦……
被用力揉碎的心脏在缓慢地发出震耳的跳动声，鼓动的声音贴着耳膜，将李昭野浑身的温度逼高，难以言喻的情感随着心脏的跳动奔向四肢百骸。
班主任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一边拿起手机接电话，一边提醒道：“衣服换完了？这儿也没你们什么事了，早点回学校去吧。”
被定在门口的人还在小心翼翼地观望，李昭野抬手朝她招了招。
她乖乖过来，虽然身后还跟了个碍眼的家伙。
“你怎么会在那？”他低声问。
祝枝瘪了瘪嘴，小声说：“吓死我了。”
“被吓到了还敢乱冲出来，万一他们两个又回来怎么办？”
祝枝不吭声，只盯着他看。
知道她是被吓坏了，李昭野轻轻笑了笑，安慰道：“干嘛，又要哭了？我都没事了。”
他们俩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让林知阳微微敛眸，藏去视线里的情绪后，淡声开口问祝枝：“要回学校去吗？还是直接回家。”
见李昭野确实没什么大碍，祝枝的心也放回肚子里了，她犹豫了一会，身后的林知阳又说：“还是先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他们打你了？”李昭野声音大了些，皱眉问道。
祝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摔的。”
见李昭野有点激动，她举起手给他看，掌心的伤口确实是擦伤，已经被水泡过了，边缘都有些泛白。
其实膝盖上也有，但说起来平地走路因为太慌而脚软摔跤，怎么说都有点丢人，她还是不说了吧。
“我去拿点药。”
病房里瞬间变得空旷起来，祝枝又坐回椅子上，抬眸看向李昭野，红红的眼睛很像兔子，看起来乖得不行，她语气很轻，小声说：“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会有护工。”
“噢。”她抿了抿唇，又问，“你现在还疼吗？”
受了伤的李昭野看起来少了些许锋芒，添了几分脆弱和破碎的五官看起来却更是精致，他侧过头，那双灼热的黑眸盯住祝枝的眼睛。
“好多了。”
她绞紧了膝盖上的手，掌心带来的刺痛感让她微微皱眉。
“那——”
“祝枝。”林知阳的声音响起，祝枝扭头望去，他拎着一小袋药站在门口，“先上药吧。”
被人把她的注意力抢走，李昭野眸色微冷，有些不悦地撇开了头。
“啊？好。”她起身准备离开。
“祝枝。”李昭野忽然喊住她。
“怎么了？”
那双鹿似的眸子再次落到李昭野身上，心里那点烦躁在顷刻间消散。
“忘记回你消息了，我是说，你还想和我一起坐吗？”
苦兮兮了一整晚的脸可算露出一道笑，眸里闪过的惊喜是一抹亮光，让她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她重重点头：“想。”
林知阳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给祝枝涂药。
他的手指很纤细，右手的中指因为长期写字而略微有些变形，一颗小小的黑痣缀在他的尾指，那双能答出完美答卷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涂药，甚至还非常绅士地避开了肌肤相贴的角度。
“不该泡水的，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把对李昭野的忧心好好地塞回了肚子里之后，祝枝这才后知后觉冒出些害羞来。
喉间辗转的话再三思索，最后只小声道：“谢谢你啊。”
“没事的。”他把药放回袋子里，拎着起身道，“现在很晚了，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林知阳家就在附近，但他还是坚持要送祝枝回家。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某个和路灯掠过的时刻，影子交叠在一起，很快又朝着各自的方向延伸而去。
“最近都没在补习班见到你了。”
“在补英语。”
今天的紧张似乎都被透支了，祝枝还是第一次能保持着轻松的情绪和林知阳说话。
林知阳轻轻笑了一声，说：“英语确实很拖你的后腿。”
接收到祝枝诧异的目光，他望了回去，说：“分数都在公布栏，知道你上次考多少分并不难。”
他竟然会关注自己的分数……
就在祝枝惊诧之际，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然后是悦耳的铃声。
她说了句抱歉，拿出手机接听。
是一通来自李昭野的电话。
“喂？”
“这几天我溜不了雪花了。”
祝枝听出他的意思，简直求之不得：“我可以去。”
“下晚自习就太晚了。”
“嗯……那晚餐的时候请假出去吧。”
“别给它喂太多小零食，上次医生说它体重涨的太快了。”
“好哦。”祝枝乖乖应下，“你有好一些吗？”
林知阳的视线落在捂着手机小声通电话的祝枝身上，她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安静的，能让她说这么多话的，对面肯定是李昭野了。
李昭野正要回答，便听到对面一句熟悉的男声。
“是走这边吗？”
“啊？对的。”祝枝抽空回答他。
李昭野眉头微皱：“你还和林知阳在一块啊？”
“嗯对，他送我回家。”祝枝脸有点烫烫的，声音更小了，“他人可真好。”
“还没到家？”
“马上了。”李昭野似乎又有点不高兴了，祝枝抿了抿唇，说，“那就挂掉啦，你早点休息吧。”
“等下——”李昭野打断她要挂电话的动作。
祝枝又将手机贴到耳边，问他：“怎么了？”
“没事，你家有这么远吗？还没到？”
“就在前面了。”这句话是对林知阳说的，李昭野在电话那头听着两人道别的动静，轻轻地哼了一声。
“林知阳，谢谢你啊。”
好乖的声音，就像平时对他说话的语气一样。
……听得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