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野没哄过女孩，也没想到一杯奶茶就能让祝枝止住小声的抽噎。
她捧着奶茶杯，轻耸着鼻子，慢吞吞地喝下一口。
已经沿着校门口的这条路走了很久了，她杯里的液体看起来压根没怎么减少。
“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祝枝顿住步子，定在路灯底下，抬头时，眸里盛满了细细碎碎的光。
“我要学习。”她眼睛还是红红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平日的语气里没有的坚定。
“熬夜学？”李昭野眉头轻皱，“没必要吧。”
他身上还是穿着表演时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棉服，李昭野个子高，长及膝盖的棉服衬得他整个很是高大，敞开的领口处露出精致的西装领，以及一条浅棕色的领带，和祝枝说话时要微微低下头，灼灼的黑眸将她牢牢盯住。
“学习不能急于求成，还是要讲究循序渐进的，这段时间英语老师不就夸你有进步了吗？继续保持就行了。”
祝枝紧抿着下唇，不吭声。
“祝枝，你想考去哪个大学？”
祝枝愣了一下，小声说：“我还没想好。”
其实已经有很想去的学校了，只是她现在的分数还够不上，每次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祝枝都会选择避而不谈，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对方脸上诧异的表情。
“你呢？”她问李昭野。
李昭野眸色微滞，偏偏是被祝枝问及这个问题，他得好好回答。
只是那双认真的眸沉了一抹漂亮的月色，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期待和真诚，李昭野呼吸微顿，轻轻撇开了头，说：“我也还没想好。”
“体校吗？”她小声呢喃问道。
李昭野心一惊，她总不至于偷偷猜测自己要考的学校，然后什么都不考虑，一股脑报过去吧？
“没有，我都说了还没考虑好的。”
他的语气有些急，听起来挺凶的。
祝枝似是被他吓了一跳，唇微张，又闭上。
李昭野有点懊恼，他烦躁地皱起眉，抬腿向前走去。
“感觉快下雨了，快点走吧。”
送祝枝到她家楼下这事一回生二回熟，李昭野站在台阶下，穿着白色棉袄的小姑娘往上走了两步，又扭头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
这话一出，李昭野又有点恼怒了，他怎么总是控制不好对祝枝说话的语气，这样听起来是不是也太凶了？
果然，祝枝脸上犹豫的神色更加明显了。
李昭野只好站在原地，摆出不听完她的话不走的姿态。
“那个……你明天会去学校吗？”
她怎么一下又变得这么主动，这么黏人，可他今天好像凶过她几次了，这下怎么还能继续冷硬着声音说话呢。
祝枝站在原地等他的回答，压根看不出神色冷淡的李昭野脑子里闪过这么多的纠结情绪。
过了半晌，他说：“还不确定。”
“噢。”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失望，李昭野又补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就是，我想麻烦你帮我纠正一下英语发音。”
祝枝的声音总是放得很轻，在重而冷的冬夜的风里显得飘忽，李昭野耐着性子听她讲完，不由得疑惑。
“你不是最不愿意张嘴读吗？”
祝枝哪好意思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就让她又止不住生出些难过来，细眉微微簇起，被冻红的脸蛋看起来手感很好，苹果肌因为抿唇的表情而鼓鼓的，还真像颗苹果。
……她好会装可怜。
“行了，教你就是了，到时候别又因为读的不好掉眼泪啊。”李昭野语气冷硬道。
祝枝小声辩驳：“上次没有掉眼泪……”
涌过来的一阵风穿过长长的房屋缝隙，吹得祝枝睫毛轻颤，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回家去吧，明天我会去学校的。”
不是，这语气又好像有点太温柔了吧？等会她又误会了怎么办？
祝枝乖乖点头。
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的消失，李昭野站在楼下吹了好一阵冷风冷静，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和祝枝相处，最后只能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回了家。
这杯奶茶并没有让祝枝亢奋起来，她不知道李昭野把她的茶换成了牛奶底，才刚吹完头发，坐到书桌前准备拿起书读英语，眼皮就不受控制地想要凑到一块去。
她可真是不适合学英语啊，昏昏沉沉睡着前，祝枝心想。
祝枝的决定比李昭野想象中还要更坚定，她第一次在早读的时候小声跟念英语单词，虽然混在各式各样背书的声音里，但李昭野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李昭野虽然到学校了，但他课间基本没闲过，座位旁络绎不绝的人来找他聊天，偶尔还要约着一块去小卖部，或者去上个厕所，十分钟很快就结束了。
祝枝可算蹲到了一个他闲下来，坐在位置上打开心消消乐的课间。
“可以听我念念吗？”
温柔的声音响起，李昭野抬眸看她，祝枝已经拿好书，颇有几分紧张地面对李昭野坐。
李昭野说：“念吧。”
祝枝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念。
李昭野慢吞吞打完一个哈欠后，又说了一遍：“念啊。”
祝枝错愕抬头，指着书：“已经读了两句了。”
李昭野露出诧异的表情：“教室里的蚊子声都比你的声音大。”
这个天气教室里又不会有蚊子，祝枝在心里嘀咕道。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始。
这次的声音总算是能听到一些了，李昭野淡淡地嗯了一下表示音量还行，这声嗯可是给了祝枝很大的鼓舞，她瞬间就多了不少的自信，蹩脚地读完了一整篇课文。
听她念完，李昭野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把手机随手丢进口袋里，然后拿过她的书。
“这是你昨天晚上练的吗？”
说到这个，祝枝有点愧疚：“没有，昨天晚上睡着了。”
“噢。”李昭野看了眼她记满了笔记的英语书，发音不怎么样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变成了一句鼓励，“还行，比以前好。”
李昭野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眼睛能亮得这么快。
“真的吗？”
“不是，你这个中文说起来都这么小声，怎么大声读英语啊？”
祝枝羞赧地笑了笑。
“大点声说话！”
李昭野把这句话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
祝枝用力点了点头：“好。”
她想象中是感叹号结尾的肯定，到了李昭野耳朵里变成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句号，也没大很多嘛。
但李昭野还是选择了夸赞，毕竟都和祝枝当了这么久的同桌了，她吃哪一套，他还是很清楚的。
果然，被李昭野再次肯定之后，祝枝眉梢都是明晃晃的笑意，眼睛轻轻弯着，整个人嫩生生的，漂亮得不行，她雀跃着收回视线，马尾从肩头滑落之际，带出一截纯黑色的编织细线。
是那条雪花项链，她已经戴上了。
被打了一轮鸡血的祝枝开始更卖力地练习，她也知道李昭野有几分虚假鼓励的成分在，她也不急，从简单的单词开始，用李昭野教的办法，晚上回了房间后，一边念一边记，平日里洗完澡就摘的助听器，还要重新带上两个多小时，有意地去听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李昭野说，其实根本就没有口音，也不奇怪，让她大点声说话。
他人可真好，祝枝心想。
而这段时间让李昭野的头疼的事情是，祝枝又给他送礼物了。
是一幅手套，也是黑色的。
“圣诞节，元旦节都已经结束了。”李昭野拿着包装精致的盒子，挑眉道。
手套他基本用不上，而且他也不想再收祝枝的礼物了，毕竟每一次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都是在给她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如果真的被她攒够了，向自己坦白心迹怎么办？
“想谢谢你。”祝枝小声补充道，“而且我看你好像不喜欢那条围巾。”
“我很少戴围巾，更不爱戴手套。”
刚刚李昭野不小心瞄到了手套上的logo，是个不便宜的牌子。
“这些我都用不上，你还是退了吧。”
“啊？”祝枝有些错愕，李昭野给她的初印象虽然凶，但这段时间自己怎么麻烦他，他都很有耐心的，怎么一下又变得这样冷硬，他们不是朋友吗？原来他这么不喜欢她送的礼物吗？难怪从没见他戴过。
可祝枝实在是不擅长多次推拉纠缠，蓄了不少勇气的举动触碰到硬壁之后就会立刻收回来。
“好的，对不起。”
盒子被她塞回课桌里，脸上的笑很勉强，她也没抬头，全是装给自己的看的。
盯着她沮丧的脑袋看了好一阵，李昭野眉头轻皱。
语气好像又没拿捏住，凶了些。
无端的烦躁在心里蔓延，李昭野把头发用力揉乱，就像自己被揉乱成一团糟的心脏一样。
略微上升的温度是冬天给过冬人的施舍，乍暖的阳光晒在脸颊上，没什么温度，但很舒服。
祝枝偶尔也在这样的时刻喜欢冬天靠窗的位置。
身旁的动静惹得祝枝想扭头，但想起昨天不太愉快的对话，她又有些犹豫。
“物理作业写了吗？”李昭野的声音响起。
祝枝从课桌里翻出卷子，递给他，视线也跟着望了过去——
李昭野今天戴了围巾，是她送的那一条。
她没选错，李昭野的脸比那个拍图模特的还要更精致更俊朗，戴这条围巾果然帅气逼人。
至于看呆了吗？李昭野在心里嘀咕道，脸都被围巾茸茸的毛挠得有些发热泛痒，他将泛红的耳朵藏进围巾里，随口道：“围巾偶尔能用上，手套是真不爱戴。”
意识到李昭野的示好，祝枝轻轻笑了笑，说：“很适合你。”
这就高兴了，这就不生气了，这就不躲着他了。
算了，下次还是不凶她了，凶了还得哄，有点麻烦。
啧，她挺好哄的，也不怎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