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花园很大,沈促也很久没有回来了便在园子里闲逛,找了个能看见段恂初的位置,沈促抓起放在石阶上的鱼食一点一点往水里扔。
食物投进水里泛起涟漪,很快水边便聚集了一群,他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抓鱼玩儿,给每条小鱼取名字,小鱼死了嗷嗷大哭了两天两夜。
想来往事不可追,沈促唇边扬起一抹微笑,眉眼满是柔色。
他坐在石头上,远处段恂初在凉亭里打电话。
亭子里点着灯,明暗交织的灯光打开段恂初脸上显得他俊朗的脸更加立体,段恂初穿着定制的黑色戗驳领西装,双排扣,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宽肩窄腰,身材高挺,即使面无表情,整个人也是严肃冷冽。
来的时候沈促还问他这么穿会不会太过正式了,得到的回答是:
“第一次登门正式是应该的。”
沈促盯着他看,突然发觉自己花的钱好像也不亏。
看着看着,凉亭里的人一个转身,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沈促瞬间慌了心神,立刻低下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沈促摸了摸耳朵,妄图把耳朵染上的绯色揉下去。
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沈促。”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促捏着鱼食的手一抖,瞬间抖出去一大半。
“小促,好久不见了。”
耳尖的颜色立刻退了下去,沈促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一个和他认识了二十七年的人。
“率之,你怎么来了?”沈促有些讶异地问道。
裴率之眯了眯眼打趣:“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当然没有……”沈促笑了笑。
“我陪舅母回来,听曾叔说你还带了朋友回来,他人呢?”
裴率之口中的舅母就是沈促的姑姑。
当年沈促的姑姑沈渝茵嫁到裴家长子裴江宁,裴率之就是裴江宁的妹妹所生,裴家大小姐生病去世,裴率之便跟着沈渝茵一家生活。
“他有些事情在处理。”沈促说。
“你很久没有回老宅了吧,很少见你带朋友回来,看来不是一般的朋友啊。”
沈促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他确实不是朋友。”
沈促刚想解释,就看到他的姑姑沈渝茵走了过来。
“促促。”沈渝茵笑着喊他。
“姑姑好。”
“哎呀,率之也在呢,还真是巧了。”看见裴率之,沈渝茵脸上笑意更甚,“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得好好和老爷子说说那件事情了,你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了……”
沈渝茵越说越起劲,沈促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她:“姑姑。”
一直以来最希望促成他和顾率之的这场联姻的人就是沈渝茵。
也许她真的是为了孩子好,但沈促不愿意。
“姑姑,我这次回来不是来商量联姻事宜的,而是拒绝。”
他的话惊得沈渝茵瞪大的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顾率之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促。
气氛焦灼间,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从沈促身后响起。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瞬间抚平内心焦躁与气愤,沈促愣神之际,段恂初已经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紧紧攥着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那股暖意让沈促忍不住缩瑟,他却握得更紧了。
沈促抬头看他,看他温柔地望进自己的眼睛。
“送给老先生的礼物还放在车上,等会儿我去取。”
原来他还准备了礼物,就连沈促自己都忘记了。
“事情处理完了?”
“嗯。”段恂初捏了捏他的耳朵,“冷吗?”
“还好。”沈促摇头。
他转头看向沈渝茵和顾率之,“姑姑,这是我先生段恂初,我们,已经结婚了。”
沈渝茵那张保养的极好的脸色出现一丝皲裂,笑容也僵在了原地。
“段——”沈促微顿,“恂初,这是我姑姑,这位是我朋友。”
“小促,你这么介绍我有点不对吧。”顾率之看向段恂初的眼神晦暗不善,“或许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段恂初重复这三个字,笑着说,“我怎么从来没听促促说过。”
促促!他居然叫自己促促!
还叫的那么理所当然,沈促心下一惊,越发觉得这钱花的值了,果然这就是专业的嘛!
顾率之动了动嘴刚准备继续,就听段恂初轻飘飘的声音,十分无所谓地说:“既然促促没说过,那就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他这话说的倒是顺耳。
沈促没忍住笑了一声,握了握他的手。
两人一副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样子,一看就是相处了很久的甜蜜和温馨。
“我们走吧。”沈促仰着头笑盈盈望进段恂初的眼睛里,他那双澄明的眼睛清澈透亮,一看心情很好的样子,“爷爷要等急了。”
“礼物……”
“礼物让曾叔找人带过来吧。”
沈促话音刚落就看到曾叔带着家里几个佣人过来:“段先生,您的东西。”
“谢谢。”段恂初道了声谢,一只手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另一手牢牢牵着沈促。
曾叔看向两人身后的沈渝茵和裴率之:“长小姐,裴家小少爷,老先生在等两位了。”
沈渝茵顾不上询问沈促,忙和裴率之离开,花园里也就剩下的沈促和段恂初。
“所以你之前欲言又止就是为了说这个?”段恂初牵着他走。
“嗯。”沈促点头,“怕你介意不敢说。”
“怎么?怕我加钱?”
沈促哪里听得了这话,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四处看了看:“嘘!”
他眨了眨严肃道:“小心点,爷爷听着呢!”
段恂初拧了拧眉,无声询问。
沈促小声解释:“老宅都是爷爷身边的人,就刚刚在花园里说的那些,这会儿怕是爷爷已经知道了。”
见段恂初点了点头,沈促后知后觉松开手,掌心的温度无法消散,沈促和段恂初并肩走着。
“我们不用快点过去吗?”段恂初突然问。
“不用,爷爷叫的是姑姑和裴率之,有些事不适合当着后辈的面说。”
段恂初点头。
“等下曾叔应该会来叫我们。”沈促偏头看段恂初,“你紧张吗?”
段恂初摇头。
沈促笑了,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带:“我还以为你会紧张的,爷爷很和蔼的,你放心,有我在。”
这话听得到显得他段恂初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你不说还不紧张的。”段恂初顺势握住他的手。
“怪我怪我。”沈促抬头看他,脸上漾开轻松故意的坏笑。
过了一会儿曾叔果然派了人来叫他们。
穿过园子和池塘走进沈家老宅正殿,那才是真正的古朴雅致,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老房子的历史沉淀感扑面而来。
段恂初一手牵着沈促,一手拿着礼物埋进堂内。
沈家老家主沈庭山就坐在主位上。
“爷爷。”沈促喊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段恂初,我们已经结婚了。”
“老家主好。”
段恂初明白对于这种久居高位的长者,得不到首肯,亲近的称呼等同于僭越。
沈庭山点了点头,老爷子上身的气场不怒自威,即使年纪大了,性子柔了些,那股子雷厉风行的气度也无法磨灭。
“促促,你过来。”
大厅里人不多,也就曾叔,姑姑,裴率之和他的弟弟沈粲在场。
“爷爷,恂初给你带了礼物。”沈促不想过去,不想让自己家里人为难段恂初,其实也说不上为难,试探罢了。
果不其然,沈庭山拧了拧眉,眉宇间隐隐不悦。
身边段恂初也是个听得懂暗示的,他把礼物交给了站在一旁的曾叔。
沈促还想说些什么,身侧,段恂初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
不行了,好暧昧的动作,沈促觉得自己下一秒浑身就要烧起来了。
好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沈渝茵说话了。
“小促啊,你这结婚真是突然,有男朋友了怎么也不让爷爷知道,真的领证了吗?”沈渝茵看了眼老爷子,见他没阻拦,也悄悄松了口气。
“是我的问题。”段恂初说,“因为我工作的问题,才一直没能公开,到现在才来拜会,确实是晚辈失礼,但这些和沈促没关系。”
“你说之前不能公开,那现在倒是能领证了?”上头老爷子发话。
“爷爷!”
厅内焦灼的气氛开始蔓延,连躲在一旁的沈粲都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段恂初倒是不疾不徐,不卑不亢,“是。”
多说多错,段恂初直接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红本本递给了曾叔。
“您不相信的话,这是结婚证。”
哪儿有人随身携带结婚证的!段恂初疯了吗?!
沈促来不及多想,表情怪异地望向他,无声询问:你怎么随身这些这种东西?
段恂初:以备不时之需。
他看了眼主位上的老爷子,眨了眨眼: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我知道了。”老爷子合上红本,将底下两个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先吃饭吧。”
段恂明白沈老爷子生气的点,换个角度,自己家精心教养着长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回家什么也不说,告诉他自己已经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了,段恂初觉得沈老爷子没打他都算仁慈的。
跟着沈促几人来到后头的餐厅,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不多。
爷爷坐在主位,他手边一个是沈促,一个是沈渝茵。
段恂初则坐在沈促旁边。
晚餐的气氛还算融洽,不坐堂前,到底如沈促所说的,老家主也是和蔼的,人到了这般年纪,最期盼的也就是子孙和睦,享天伦之乐。
沈促一直默默吃饭,对餐桌上姑姑阿姨们的闲聊不感兴趣,他只是听,一些很奇怪的八怪,也不知道爷爷怎么会喜欢的,他年轻时候遇到的事情不比这些精彩。
他不说话,可餐桌上的话题瞬息万变,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他和段恂初身上。
“促促啊。”喊他的是沈粲的妈妈,也就是沈促的后妈,温岚。
沈促闻言抬起头。
温岚夹了一筷子鱼肉往他盘子里放:“促促啊,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和段先生留在老宅休息吧,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
“咳咳咳——”
她话音刚落,沈促一口茶水差点没呛死。
“留,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