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虞近寒和陆熔岩在卢雪园的画室里一直呆到下午六点半,才一起乘车离开。
上了车,虞近寒对陆熔岩家的司机说:“叔叔,您送我到西山站一号口就行了。”
陆熔岩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其实可以直接送你到家的,也不麻烦。”
虞近寒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会很麻烦。”
“为什么?我又不赶时间。”陆熔岩不理解,送她回个家而已,能有什么麻烦的?
虞近寒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大哥,我是住老弄堂的,我们弄堂里那些爷叔阿婆,整天就坐在弄堂口聊八卦传闲话。待会儿他们看见我被一辆豪车送回家,不知道要编多少台大戏出来。”
陆熔岩:“……”
好吧,合着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是怕给她自己添麻烦。
司机赵叔笑了笑,问虞近寒:“小姑娘,你住哪里的啊?”
虞近寒:“锦云路。”
赵叔:“那我送你到申城大学站吧,那里离你家比较近,况且我本来也是要开车经过申城大学站的。”
赵叔这个提议倒是很不错,申城大学站离锦云路只有两个站,虞近寒自己从申城大学站坐地铁回家很方便,也不用担心被邻居看到传闲话。
于是她笑着跟司机道了声谢:“谢谢叔叔。”
赵叔:“我姓赵,叫我赵叔就行。你怎么称呼?”
虞近寒:“我叫虞近寒,您叫我小虞就行。”
陆熔岩默默听着这两人聊天,忽然就有些不爽。怎么她跟赵叔聊天就这么温和有礼貌,跟他说话就句句带刺。还有今天卢老师对她说话那么不客气,她都没有翻脸,反而还好声好气地给人道歉,虽然是演的,但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沉默了半晌后,陆熔岩一开口就有些不阴不阳的:“没想到你还挺多才多艺的,不光画画得好,演技也很厉害。艺术节你没去演个小品可惜了。”
“怎么说?”虞近寒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今天在卢老师面前,你演技大爆发啊,演过瘾了吧?”
虞近寒嗤笑了一声:“我哪里演了?除了那一句‘小时候立志要当艺术家’是我现编的,其余都是实话。可能说出来的时候是声情并茂了一点,煽情了一点,但这是合理的艺术加工嘛,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不是很好吗?卢老师立马就不生气了。”
“没想到你还会用这招,”陆熔岩打量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跟她硬刚到底。”
虞近寒感到有些好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火药桶?人家卢老师好心好意的要收我当学生,只不过说话直了些,我干嘛要跟她硬刚?把误会化解了不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陆熔岩看着窗外,忽然来了一句:“我也挺好心好意的,你怎么老是怼我?”
车里静了片刻,就在陆熔岩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忽然落下了一片温凉,他心里一惊,瞬间浑身僵硬。
虞近寒把她的手轻轻放在了陆熔岩的手背上,与此同时,她稍稍凑近了些许,用格外温和轻柔的嗓音说:“那我以后不怼你了,好不好?”
陆熔岩:“!!!”
他的大脑瞬间空白,脑子里只回荡着那一句温柔的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
虞近寒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陆熔岩,饶有兴致地欣赏他那迅速泛红的耳朵,已然失去了焦点的瞳孔,以及呆滞茫然的表情。
不过这次玩笑似乎开得有点大了,他不光耳朵红得滴血,整个人都快要红透了。
几秒钟后,虞近寒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纯啊,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虞近寒收回了自己的手。感觉到手背上那片温凉消失了,陆熔岩才悄悄松了口气,浑身肌肉从僵硬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他斜睨了一眼笑得一脸促狭的虞近寒,只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神经。”
接下来的车程两人都没再说话,低着头各玩各的手机,很快就到了申城大学站地铁口。
虞近寒跟赵叔道了声谢便下了车。她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桑塔纳。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视线正好落在她身上。当虞近寒也把目光投向对方时,这人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虞近寒微皱了一下眉,她怎么感觉这男的看起来有一点……心虚?
她往地铁口方向走了几步,回头再看,陆熔岩的车已经开走了,那辆黑色桑塔纳也开走了。
也许是她多心了吧,虞近寒没再多想,转身往地铁口更深处走去。
第二天周一,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虞近寒跟童梦缘聊起自己成为了卢雪园学生这事。
童梦缘忍不住又开始声情并茂地歌颂自己的同桌:“噢,我的小虞宝贝,我就知道你是有气运护身的天选之女。连拜高人为师这么玄幻的情节都能发生,你身上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也还好啦,只是周末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她的画室画一会儿画,让她指点两句,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虞近寒忽然想起昨天在车上跟陆熔岩开的那个玩笑,又有些忍俊不禁:“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
童梦缘:“什么事什么事?”
虞近寒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什么熟人后,便凑到童梦缘耳边小声说:“陆熔岩这家伙,别看他隔三差五被女生告白,其实他特别纯情,被女生碰一下手都会面红耳赤。”
“真哒?”童梦缘一脸好奇,“你怎么知道?”
“上次集训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不可能吧,”童梦缘回想了一下陆熔岩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有些疑惑,“他平时跟女生相处挺自然挺放松的啊,不像是那种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小男生。”
“不信你去逗他试试,还挺好玩的,戳一下就耳朵泛红,特别灵敏。”
“嘿嘿,那我找个机会试试。”
吃完午饭回到教室,还有十分钟才开始午休。童梦缘看到陆熔岩走进教室,坐到了座位上,她立刻拿出自己的练习册和中性笔,给虞近寒使了个眼色,起身走到了陆熔岩的课桌旁。
“陆熔岩,有个题我不会做,你帮我讲一下好不好?”童梦缘将自己的错题集放在了他的课桌上。
陆熔岩有点懵,转头看了一眼虞近寒,心想今天这是唱哪出?你同桌明明在这,为什么还要我给你讲题?
自从童梦缘跟虞近寒做了同桌,就再也没找过陆熔岩给她讲题了,她有什么不懂的都问虞近寒。
陆熔岩忍不住猜测:她俩吵架了?不像啊,这会儿虞近寒正单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童梦缘,不像是吵过架的样子。
见陆熔岩不说话,童梦缘直接抓起他放在课桌上的右手,将中性笔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握紧他的手:“别愣着了,快帮我讲题啊。”
童梦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熔岩,等着看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然而陆熔岩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呼吸平稳,肤色白皙,看不出一丝心慌意乱的迹象。
“讲题就讲题,你握着我的手做什么?”陆熔岩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童梦缘没能等到对方面红耳赤,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慌慌张张地松开了陆熔岩的手,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随手指了一道练习册上的题,“就这道题,麻烦你给我讲一下。”
陆熔岩扫了一眼那道题,一本正经地开始讲解,童梦缘却完全没听进去,她内心正在发出疯狂的土拨鼠尖叫:搞什么啊人家根本没有面红耳赤!她自己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丢死人了啊啊啊啊!
一直等着看好戏的虞近寒也纳闷了,他耳朵怎么又不红了?
陆熔岩讲完题后,童梦缘立刻回到座位,放下练习册和笔,拉着虞近寒来到了走廊上。
“小虞!到底是怎么回事!”童梦缘两手叉腰,气鼓鼓地质问自己的同桌,“他耳朵完全没有泛红!我反倒给整得不好意思了!你到底是在逗他还是逗我?”
虞近寒一脸疑惑:“可是昨天在车上他确实反应很明显啊,整个人都红透了,难不成……难不成是被我调戏了几次后已经脱敏了?那他适应力倒是蛮强的。”
虞近寒点点头,心想肯定是这样。
童梦缘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她突然有了一个不一样的猜想:“小虞,他不会是只对着你耳朵泛红吧?”
“怎么可能?”虞近寒只觉得童梦缘这个猜想甚是荒谬,她笑着摇了摇头,“他为什么只对着我耳朵泛红?难道他是受虐狂?被我碾压太多次,反倒把他给爽到了?”
“……”童梦缘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嘀咕:也许他就是喜欢你呢?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又过了两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虞近寒在北辰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两个笔记本。这会儿来买东西的学生有点多,排队等结账的时候,她看到平时接送陆熔岩的那辆欧陆驶过,几秒种后,她又看到了一辆黑色桑塔纳开了过去。
虞近寒眉心一跳,立刻放下笔记本来到街边。这里的路段靠近学校,车辆都必须减速慢行,那辆黑色桑塔纳还没行驶得太远,虞近寒迅速将车牌号记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陆熔岩来到教室,刚把书包放到座位上,虞近寒就扔了一张纸到他的课桌上。
他捡起来一看,纸上写了个车牌号。
他转头看向虞近寒:“什么意思?”
虞近寒坐到了谢明轩的座位上,转过头看着他,神色颇为严肃:“我发现,你很有可能被一辆黑色桑塔纳跟踪了,这是我记下的车牌号。”
陆熔岩:“……你怎么发现的?”
虞近寒:“周日赵叔送我去申城大学站的时候,就有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你的车后面,司机看着有点鬼鬼祟祟的。昨天放学后又有一辆黑色桑塔纳跟在你的车后面……他们不会是想绑架你吧?”
虞近寒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有钱人家的小孩本来就很容易遭遇绑架勒索之类的事件。
陆熔岩静静地看着虞近寒,他从虞近寒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担忧,她甚至还特地为他记下了车牌号码……他心中一动,她是在关心自己吗?
就在陆熔岩心中暖流涌动的时候,虞近寒接着说道:“下次去卢老师那的时候,你不用接送我了,我自己打车。我怕歹徒绑架你的时候顺便把我也给绑了,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说完虞近寒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没再搭理他。
陆熔岩:“……”
刚刚暖起来的心又啪的一下冻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