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行带领《荒芜之地》剧组进行杀青仪式的时候,陈道情已经早早坐上了顾琛的私人飞机飞回了国内,轮椅是宋言推的,下飞机的时候是唐念卿和李言来接的。
在家里躺了一周多陈道情就想起来动,但又被唐念卿骂了回去:“我说至少躺半个月你还真以为就半个月啊!没个两个月就别动!天风赔的钱别省着,多找几个人来照顾你。”
天风作为《荒芜之地》的主要投资商本来就会按照合同赔上一大笔,又加上在自家拥有最大话语权的李立文从中斡旋,赔偿金一点不少地打到陈道情卡上的时候着实把宋言吓了一跳。
“这……陈哥,这比你片酬还高了吧?”
陈道情点点头,“你唐哥厉害着呢,公司那边硬是没拿到一点,全打给我了。”
不过李言不知道的是,陈道情早把自己的片酬和赔偿金全给了唐念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没什么能回报唐哥你的,我能拍这部片子,能活到现在都是唐哥你的功劳,这是我作为演员挣到的第一桶金,以前老人都说孩子挣到了钱要先回报父母,我没有父母,也从未想过要回报谁,但现在有唐哥你了,我也终于有个可以回报的人了。”
陈道情把卡给唐念卿的时候,眼里透着澄澈真切的笑意,后者犹豫半天还是收下了,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孩子上了学回来要给自己捶肩捏背的欣慰感。
“不过情情啊,该是你的还是你的,除了报答别人,对自己也一定要更好一点,这钱当我替你存着,但你要把我气着了我就拿去请人吃饭了哈,所以少气点你唐哥,那天真气没了就你和小宋自己两个人过吧。”
唐念卿说这话的时候是在陈道情,以及顾琛的家里,脚上穿了鞋套,脸上戴了口罩,到了陈道情的房间才脱下,美其名曰“不想走狗走过的地方,不想呼吸狗呼吸过的空气。”
他环顾了陈道情的房间一圈,又嫌弃看看顾琛让人搬进来的一整套检测仪器,“你真的要待在这里养病?之后电影宣发活动我已经谈好了,你能网络连麦就连,能动了再去现场,连麦的时候还是找个酒店吧,别让奇奇怪怪的东西入镜了,再说了,你在这真养得好吗?”
陈道情摇摇头,坚持在这里待,“我已经在这住一年多了,唐哥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也好多了,借着轮椅还是能动的。”
唐念卿实在说不过他,交待了好半天要他好好养身体就走了,之后再也没踏进过这栋房子,有什么只和陈道情打电话确认,这期间他已经规划好了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先去客串个业内看好的S级古装玄幻大剧的角色,再上一到两个综艺,毕竟《荒芜之地》还没上映,谁也不知道陈道情能一飞冲天还是继续暗沉,没有持续曝光的话很快就会糊掉。
不过回来半个月了,陈道情就没见过顾琛一面,以前不是他早早起来给顾琛做早饭,就是他等顾琛等到深夜,顾琛除了偶尔叫陈道情去他的房间或者任何一个陌生地点,根本就不会主动来找他。
两个人住在同一层的不同房间,相隔很远,彼此只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听到些许声响——
低沉的男声、或急或慢的脚步、水流流出管口又停止,甚至还有轻微的气息,因为疼痛,唇齿间泄出的轻轻叹气与咬字不清的呻吟。
有一天顾琛回来得很晚,他喝醉了,仰卧在一楼的沙发上,思绪凌乱,连带着眼前模糊不清起来,手掩在闭合的眼上,昏沉灯光下他处在自己黑暗的世界中,不断揉着眉心,试图抵消那种头脑酸胀昏沉的感觉。
稍微清醒一点后,他拿开手,没有情绪的眼睛慢慢张开,适应久违的光亮。
一团光晕中,他看见了璀璨的吊顶水晶灯,在慢慢扩大、清晰的视野中,二楼黑色栏杆后站了一个白色身影,眼角点着泪痣,光模糊他的轮廓。
那是什么眼神?
忽的,他想起从前在顾家走廊尽头看到的一幅油画——没有名字,没有作者,石青色的天空晕染开来,雨丝落向弯曲街道上张开的每一把灰暗的伞,画中唯一一个没有打伞的人,站在街道的上坡拐弯处,白衣黑发,在作者的高超技艺下,他的下半张脸被刻意模糊,双眼直视着所有凝视他的眼睛,防备,敌视,平淡又漠然。
像沙漠中最后一丛等待炎热和干涸杀死自己的绿草。
“人们拒绝了这种悲哀,向天空举起彩色的盾牌。”
这首短诗写在画框下方,顾琛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的诗,正如此时,思维迟缓的他无法分辨楼上这个人到底是陈道情,林寒枝,还是画上的那个人?
第二天他在沙发上醒来,自己身上披了一条毯子,桌上还放着一份温热的汤。
顾琛慢慢喝着,断掉的思维连起来——
那个诗人用斧头砍死自己的妻子后自杀,他想起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