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你应该很久没来这家吃饭了吧,在美国待久了,回来又一直被关着,多吃点吧。”
“小琛,我……我着实对不住你……唉其实这事——”
“王兵,”
顾琛放下茶杯,身着合身西服的他眼神并不如言语那般温和,薄唇抿紧,中式风格的包间内的光影打在他鼻梁上,在黄梨花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是跟我最久的人,我自认为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可我叫你一声叔,你好像就当真了。”
面前的中年男人离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朴实忠厚的人相去甚远,美国的酒色养大了他的肚腩,过多的油水模糊了他的眼睛,顾琛冰冷的视线像一道利剑刺穿了他的皮囊。
“这……我本来没想弄这么大动静的,如果再给我点时间……”
“时间?你知道我给了你多少时间吗?”
宽厚修长的指节在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节奏。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向我坦白的那天,那么多次机会,你都错过了,我不是个耐心的人,你现在反过来说还需要时间?”
被叫做王叔的人坐立不安,握在手中的筷子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黄豆大的眼睛只能在眼前的菜色前滴溜溜打转。
一声叹息传出顾琛的唇间。
“念在我们的情分上,我不会追究太过,但也不会保你,证监会那边已经谈判好了,你名下的财产都会被没收,你去蹲个几年,我会给你的家人一笔钱,你出来后就待在香江吧,不要再回来了。”
王兵浑浊的眼里闪过太多情绪——惊讶、疑惑、诧然……最后都凝结为眼底的欢喜,这个结果已经比他想的好太多了。
他用仅剩的胆量看了顾琛两眼,这个光是坐在那就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男人,他嘴上叫着自己王叔,实则全程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他哪还是当年那个弱小又倔强的少年?
顾琛的眼神扫过来,他只得迅速收回窥探的视线,唯唯诺诺地道着感激的话语,努力把肥胖的身躯缩在一起,灰溜溜离开了华丽的包间。
目送着矮小男人颤抖着身体出去的背影,顾琛像卸下了个大担子似的往后一倒,修长的脖颈后仰,闭目沉默良久,突然向李言发问:
“我是不是不该放过他?”
“顾总您的决定,自有道理。”
听到李言圆滑的回答,顾琛冷笑一声,再睁开眼来,努力克制住的怒气和想撕碎一切的戾气倾泻而出,语调冰冷:
“真该把他剁了扔江里喂鱼的,妈的……”
“我居然还等了他那么久,结果还是背叛了我!”
顾琛手上青筋爆起,终是克制不住地摔碎了手边的茶杯,茶渍在地毯上溢开,几绺碎发散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
揉了好一会儿眉头,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开始发号施令:“叫陈道情过来。”
“是……啊?”
李言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看现在的时间是晚上9点没错。
“现在?陈先生可能还有拍摄日程,而且就算能过来的话,从四芜到香江路程也要一个小时……”
“你不清楚他的拍摄日程吗?”
“顾总您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我和他发消息吗,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顾琛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语气烦躁:“就算有日程也让他现在赶过来,说公司有事,他怎么过来和我有关系吗?”
“嗯,是,那是让陈先生来饭店吗?”
顾琛扫了一眼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淡淡道:“让他去酒店,让他来给我做饭,这里的东西难吃死了。”
李立文和唐念卿放下筷子,陈道情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是有急事,问他也不说。
“念卿,说来我还没有正式恭喜你重新开始工作,这杯敬你。”
李立文微笑给唐念卿敬了杯酒,在圈子里出了名平易近人的他态度谦和,挑不出一点错来,包括整顿饭上也是,对着陈道情这个新人亲切随和,没有任何诱导性的提问,仿佛只是来吃顿饭的而已。
“我也很久没见立文哥了,在此就一起恭喜你主演电影票房破两百亿了,”唐念卿打着官腔,几杯酒下肚,笑眯眯的他抛出一个问题:
“立文哥对我家艺人不是一般的好啊?”
“哦?被你看出来了?你还是这么直肠子。”
“谁叫我和你好歹也打过好几回交道,立文哥虽然一直对谁都很友好,但主动约人出来吃饭还是第一次吧?以前我带林寒枝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过啊……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嗯哼……”李立文挑挑眉,“我不说的话你是不是要撺掇周导给我穿小鞋了?”
“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
“怎么没有?说起来,这电影有一半的功劳都是你的啊……”
唐念卿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立文哥的消息向来是圈子里来得最快的,面对着几乎是透明的对手戏演员,不论白黑,都能一如既往地平等对待,我家艺人还要多向您学习呢。”
李立文爽朗笑了几声,眼角泛着淡淡的细纹,好一会儿才敛住笑容,眼里闪着难得的认真:
“念卿,说实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为什么你带的人总会和那位扯上关系呢?”
心中一动,唐念卿凑近了李立文身边,小声道:“你确定?”
李立文摆摆手,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也不年轻了,总是要被后辈盖过去的,你带的这个人资质很好,再加上些外力的话以后能超过我也说不准,话我只能说到这了,具体什么情况你自己去确认吧。”
说到这他透过窗户,朝陈道情乘坐的出租车离去的方向看去,语气怜悯:“你要多看着他些,太感情用事,很容易被作践……我听说你的仇人最近在香江。”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李言把外卖送来的食材送进了房间后出来,看看手机,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据说陈先生明早6点就要到四芜的剧组,现在却被喊来香江,就为了给顾总做个饭?
顾琛坐在开放式厨房的凳子上,深沉的眼睛像钉在了陈道情的背影上似的。
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丢在脚下揉成一团,白衬衫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臂膀搭在大理石桌子上,绷紧的西裤下有力的长腿还时不时踢着地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与细碎的切菜声和水烧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陈道情挽起了袖子,壁灯下的身影被不断拉长,这一幕看起来太日常了。
“你在干什么?”
“给顾先生做饭。”
“我是说你来之前,在拍戏吗?”
“没有的,今天收工早,和立文哥还有唐哥一起吃饭。”
番茄和着蒜末和油在锅中煎出“滋滋——”的声音,番茄的芳香散开来。
“我叫你来,你就来了?”顾琛的心情莫名好起来,之前的焦躁也被抚平不少。
“顾先生需要我的话,我就会来。”陈道情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但想来也洋溢着能为喜欢的人做饭的幸福笑容吧?
煎蛋下锅,添上开水,酸甜开胃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背后的温度升高,陈道情面前投下一道阴影,炙热的胸膛从背后贴上来,淡淡的檀香在鼻尖散开,顾琛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第一次这么温柔地抱住了他。
鼻尖和唇舌都埋在陈道情的颈窝里,顾琛像头狮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顾先生……”
“别动,让我靠会儿……”顾琛强势按住陈道情的手腕不允许他动,语气莫名有些悲伤:“今天见了个很不想见的人,一个让人恶心的骗子,妈的,真该杀了他……”
陈道情反握住顾琛的手,任由他沉重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我很信任他,明知道他背着我做了很多难处理的事,还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总以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果然,根本就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其实,是有的。”陈道情微侧过头,直视顾琛深不见底的眸子,“虽然不知道顾先生今天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对您很重要的一个人,如果一个对我很好的人有一天背叛了我,我也会很痛苦。”
顾琛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几乎要把陈道情的手腕捏碎。
“但也许顾先生可以看看周围,一定还有其他的人是站在您这边的,至少,在这一刻,我是站在顾先生这一边的,完全属于顾先生的,您的……”
嘴唇抿紧,刻薄如他的顾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橘黄色的光影照在陈道情的半边脸上,青年的眼睛清澈如故。
这副完全依附他的姿态,这种大有要把自己的身心都奉献给他的愚蠢,这种在他少年时就厌恶至极的所谓“爱情”,为什么在此刻,竟会充盈、丰沛他心里的某个地方?
顾琛的喉结滚动,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甚以往的烦躁和抗拒,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面无表情的他脑中一片混乱,矛盾和冲突在此交锋。
“刺啦——刺啦——”
锅里的汤往外汩汩冒着泡直往下流,硬生生逼得灶台下的蓝色火焰窜出火舌来,陈道情连忙手忙脚乱地关火、拿勺搅拌。
“顾先生汤好了,您要不先坐——”
顾琛堵住了他嘴里的话,强有力的臂膀把他禁锢在灶台和自己胸膛之中,熟悉的暴力而火热的吻落下。
所有脑子里杂乱的弦全部崩掉,所有无意义的思考和斗争都化作汹涌的激情和欲望,顾琛边抱起陈道情往床上走去边脱衣服。
他不想再思考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了,无论什么,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化解就好了。
“唔——唔——顾先生,饭……”
“和我在一起还想那个?不是说是我的所有物吗?”
暴力的索取,声势胜过以往的暴风骤雨,足以让两个人的理智都被丢弃在一边,只剩下真实的温度和汗水……
而激烈的雨声似乎也盖过了门外持续不断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