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炎和梁凡向着有光的地方缓缓移动,终于靠近了一处竹子茅草搭建的棚子。
里面有人在喝酒谈话。
“大哥,今日退潮,咱咋滴不派几个兄弟出去捞一笔?”
“你傻啊,前几日老幺不是回来说有军队在外面等着咱,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放心吧,让那群酒囊饭袋在外面白白等着,我们就舒舒服服地在这儿吃好喝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水寇闫老大豪饮了一碗酒,润了润嗓子,继续朝下面的小弟们说道
“等他们一走,我们就继续老本行,看上了谁的货,只管上手抢,看上哪个大姑娘,也只管抬上船哈哈哈哈——”
底下的男人一呼百应,百十名男子直呼大哥英明,随即大开酒坛,饮酒吃肉,喝得手舞足蹈的还大笑着嘲讽外面的人蠢笨,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们在这么一个安全的地方。
闫老大高举酒碗,扫向底下的兄弟,表情嚣张狂妄至极,“兄弟们——我们只要记住,江上的财物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是江河神护着的!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怕!”
“都不怕都不怕哈哈哈哈——”
戚炎屏气听着,看来他们对外面的信息了如指掌,外面的人却对这个天然的秘境一无所知,难怪这些水寇如此猖狂。
想来他们必定每日都有人去到外面打探消息,那个叫老幺的或许是个突破口。
戚炎和梁凡没多待,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回了驿馆制定剿匪计划。
他们来了招守株待兔,等那老幺从洞口附近浮出水面,一举抓获。
抓人的士兵压着小老幺上船的时候,立马拿了绳索把人五花大绑。
“将军,世子,这贼人像条泥鳅一样,难抓得很,一不留神就想扎水里逃跑。”
“谁是贼谁是贼?!我只是在这儿捞鱼不行么?”
小老幺一开始还谎称是渔民,可是他一没船二没网的,谁信呢。
等戚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人就彻底老实了。
“山谷里的地形,人数,武器,劫来财物和姑娘藏在哪儿给我一一说清楚,不然你只有一个下场——死!”
戚炎向来不喜欢废话,落到他手里的犯人要是不配合那就跟死人无异。
费群拍了拍戚炎的肩膀,语气和蔼地劝着:“世子无需动怒,这小兄弟还如此年轻,肯定是个聪明的,怎么会选择去死呢?”
说完蹲下身子一副真诚的脸孔对着小老幺介绍当朝律法。
“小兄弟,你可要知道啊,犯了大罪不知悔改的犯人啊,可是要凌迟致死的,凌迟你知道不?就是用柳叶刀,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
费群还没说完,小老幺就吓破了胆,趴在地上求饶。
“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不杀我——”
水寇闫老大本身就是江上的老手,也是他带着兄弟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山谷,一开始那些年也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渐渐的他们发现外面的人真的发现不了这里,就开始大胆起来了。
常常团伙潜出去,劫了路过的货船就跑,为了有人给他们洗衣做饭,还劫了不少百姓姑娘进洞。
而外面的人是死活也找不到的。
蒋棠这几日都没看见戚炎,自从那日他说给自己带鱼,后来他也只是把气鼓鱼放在罐子里,趁她睡着把鱼放在房中。
她醒来看见浑身长满了刺的丑鱼,无聊得用签子戳它,它还真的慢慢膨胀起来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鱼啊。
蒋棠自己在房里百无聊赖的,就想去看看铁头的伤好了没有,听说他们今日午时就要出发,她也想帮着做点什么。
刚踏出驿馆就撞上了梁凡。
“哎哟!”
“蒋姑娘没事吧,撞疼了没?”
蒋棠摸了摸鼻子,稳住身子笑了笑说:“幸好没跑太快,不然就真的撞疼了。”
梁凡染上笑意,捡起掉在地上的荷包递给她。
“蒋姑娘小名叫芝芝?”
蒋棠讶然,他怎么知道?
梁凡点了点掉出来的玉佩,上面正刻着‘芝芝’两字。
蒋棠连忙接过,感激一笑,这荷包她刚刚明明系紧了的呀,怎么又碰掉了?
“嗯,这是爹给我起的小名。”蒋棠万分珍重地重新把荷包系在腰间,问梁凡。
“梁公子来驿馆找人?”
梁凡回过神来,说:“哦,我听说戚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作战计划,就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
“原来是这样,那你进去找他们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蒋姑娘请便。”
蒋棠忙着去军营驻扎的地方,没看见背后跟着的视线。
“姑娘,你找我?”
铁头捂着屁股一拐一拐地从军营走出来,看得蒋棠满心都是愧疚。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嗐,这算什么,也就是屁股肿几天的事,想当初在边疆的时候,世子一剑就把泄露军情的叛徒首级给砍下来,我这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也是我顾着买吃食没护好姑娘,姑娘不用往心里去。”
他说得血腥,蒋棠脑海中闪过戚炎杀人的画面,腿都抖了。
“他、他真的这么可怕?”
“那可不!世子在我们戚家军可有威望了,所有人都怕他,我们都说他比国公爷还厉害,在战场上世子一刀一个敌人的头——”
李铁头崇拜地说着,说到一半才发现蒋棠脸色苍白,惊恐地看着自己,赶紧刹住。
“不不不姑娘不用怕,我都是乱说的乱说的。”
铁头自知说错了话,拍着脑袋懊悔,完了,毁了世子在姑娘心中的形象,这下又得挨军棍了。
蒋棠咽了咽口水,本来她还挺担心他会不会在剿匪的过程中受伤,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虽然在她心里戚炎依然是个坏蛋,谁叫他总是惹她生气呢。
可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戚炎手沾鲜血的样子。
在戚炎出发之前,蒋棠才回到驿馆,她捏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不该给他。
“芝芝。”
她还没想好,人家找上门来了,说起来今日碰见梁凡捡起她的玉佩,她才想起来她还没问过戚炎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名呢。
“世子怎会知道我的小名?”
戚炎用签子戳了戳罐子里的鱼,等气鼓鱼在水里鼓胀起来,像极了小姑娘生气的脸蛋后才放下签子回答她。
“芝芝忘了?是刘嬷嬷。”
刘嬷嬷是当初护着蒋棠到国公府的嬷嬷,那时她病重在床,嘱托戚老太太照顾蒋棠,最后一句喊得就是“芝芝小姐”。
忆起刘嬷嬷,蒋棠心情沉重,幼时刚到国公府,处处不习惯,好歹还有嬷嬷帮她处理人情世故,后来嬷嬷也不在了,她身边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国公府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小名,没想到,戚炎还记得。
戚炎见她又沉浸到悲伤中去,忙移开话题。
“听铁头说,你今日又去了庙里?”
蒋棠回过神来,踌躇再三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你们要去杀水寇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你们求了个平安符。”
本想说让戚炎带在身上,可是……
“要是你怕累赘,就不用——”
“不怕。”
戚炎直接接过塞进衣服里,最妥帖的位置,然后眼中带笑,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她送的东西怎么会是累赘。
蒋棠被他看得脸热,抿抿唇,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的,找不到话说。
“你、那什么……”
戚炎向前一步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向她保证。
“芝芝不怕,我会平安回来的。”
他知道她内心的恐惧,这里是她的故乡,也是她失去家人的地方,而他要面对的,是害蒋棠失去一切的仇人,所以她才会这么惶惶不安。
“嗯,一定要平安回来。”
蒋棠仰头看他坚毅的眼神,心下稍安,她真的怕,怕再失去些什么——
蒋棠不仅给戚炎求了平安符,还给费群和梁凡都求了一份。
戚炎知道的时候,脸都黑透了,他以为只有自己有……
而费群接过小姑娘递来的平安符时,则一脸凝重,仿佛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一份小东西。
副尉在一旁看着偷笑,忍不住调侃同僚
“哎呀真是难得啊,孤家寡人了一辈子,人到中年居然收到了小姑娘送的平安符,嘿嘿怎么样啊老费,是不是感动得都要哭了?”
费群把平安符收好,哈哈大笑。
“哈哈哈——可不是,老子今日非叫那群狗贼一个也逃不掉!”
水寨内,闫老大的小弟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略有担忧。
“老大,我看那小老幺一整夜未回,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闫老大不耐烦地暼了他一眼,“你这没生胆的东西,怕什么?”
“我这不是怕洞口被人发现了,潜进来突袭我们么。”
“就算是外面的人发现了这里也进不来,就一个洞,进来一个我砍一个,进来两个我杀一双,怕个屁!”
小弟弓着身子说是,舔着脸说道:
“这个混账死老幺,指不定是在外面逛窑子喝醉了躺在哪个女人身上呢。”
闫老大一脚把人踹开,快步走出竹屋,小弟在后面嘀咕着。
“这不头顶还有个大洞么,万一人家爬上了山,可咋整……”
闫老大脚步一顿,望着峭壁包围住的蓝天白云,眉头锁死,不会吧……
闫老大回头看了一眼那乌鸦嘴,沉声吩咐
“你,跟我来……”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没想到还真被那乌鸦嘴说中了,戚炎准备了一百名弓箭手用绳索爬上山顶,而其他人则从洞口潜入山谷中,准确地找到被困的百姓,再乘其不备来了个猛攻。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千余名水寇措手不及,稍有反抗就会被山上射下来的箭一击毙命。
屋外到处都是哀嚎声,兵器交接的金属声,闫老大转身朝外面看了一眼,不行了,官兵已经接近他们了!
小弟在身旁恨得咬牙切齿,“混账东西,竟然真的背叛我们!”
闫老大咬牙看着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水,眼中精光闪过,背起包袱就从窗口爬出去,他要独自逃走。
“老大你等等我啊!”
“啧,快跟上!”
两人脚步不停,躲过官兵的视线,闫老大熟悉地从竹屋后面的瀑布侧身而过,这里有一条十分窄的山缝,能通到山的另一头出口,全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是为了今日。
“老大!原来这里还有一条路,太好了!”
小弟眼睛发光,这下不用被抓了,可转眼一想,老大居然谁也不说,就留着这个秘密保命,他心里顿时不舒服。
“叫什么叫!想引来官兵抓我们不成!”
小弟闭上嘴巴,跟着闫老大挤进石头缝里,石头缝后面居然是一条挺宽的通道。
搬过石头遮住山缝口,闫老大得意地笑着。
“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我出去再召集一帮兄弟,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这条山缝可是救过他的命的,今日又救了他一命,他就说他是被江河神护佑着的人!
可还没走出几步,“终于等到你们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闫老大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没拿稳,他猛地停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