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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在下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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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璇听见这道声音,对来人身份已是了然,闻言眼也未抬:“不知喻公子有何贵干?”

心道:当真奇怪,怎得见了一回就如同牛皮糖一般缠上她和许渊二人,偏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对喻慈竟生不起气来。

喻慈摸了摸鼻子,也不觉得尴尬,大步流星地走到石凳边坐下,将手中折扇收起,从容道:“我有法子替姑娘解决这桩悬案。”

青璇哦了一声,只当没听见喻慈这话,撂下碗筷就要起身,却被喻慈一把按住了手臂。

垂眸望去,那双风流的桃花眼中尽是认真,她心思微动,止住了起身的动作:“你究竟是谁?”又眼带警告地瞥了一眼喻慈落在她臂上的手。

喻慈讪讪收回手去,摇了摇扇,问:“姑娘可听过扬州流觞之名?”

“画仙流觞?”倒是一旁沉默良久的许渊看向了喻慈,有些讶异。

喻慈仿佛此时才注意到了许渊,面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对许渊拱了拱手,素净的广袖长长垂落:“正是在下。”

画仙流觞,师承前朝画师李盼山,李盼山少时便聪颖,能做花鸟鱼虫,成名后以善画丹青为名,大抵天才都有些傲气,先帝曾称其匠心独运如同神来之笔,万两黄金为聘召其入宫,却被其以云游为由婉拒。

明昭豪族有甚爱收藏古玩之人更是以收藏李师的一幅丹青画为傲。

在李盼山驾鹤西去之后,弟子喻慈继承其衣钵,接过李盼山多年经营,落脚扬州,多年来避世隐居,少有人能请动其出手。

扬州行医三年,青璇对流觞之名也有所耳闻,可她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和那位传闻中不染凡尘的丹青手联系起来。

察觉到青璇眼中的抽搐,喻慈抬了抬眼:“怎么?不信?”

青璇摇了摇头,她并非不信,此人能如此轻易进出衙门,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只叫她不解的是另一件事:“你如何帮我?”

她可不曾忘记喻慈方才大言不惭地说要替她解了这桩悬案,于是饶有兴致地双手抱臂,等他开口。

喻慈这才收回面上的笑,朝青璇眨了眨眼:“山人自有妙计。”语罢又抚掌:“将东西带进来。”

很快两个衙役便抬着棋盘上来,熟练地将桌上午膳撤下,放上棋子。

喻慈自顾自将黑白两色棋子摆在棋盘上,呈黑白二子相伐之局,又从棋篓中取出一颗白子执在手上,对二人道:“今有我三人各自为战,在下执白子,二位执黑子,征伐白子,同我对弈一局。”

青璇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这白子为吴青雄,黑子则为两派势力博弈,和许渊交换了个眼神,从篓中取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许渊思忖片刻,亦在棋局上徐徐落下一枚黑子。霎时间黑子优势尽占,兵临城下,白子似乎已经失去最后一搏的机会。

喻慈蹙了蹙眉,微微摇头,叹道:“二位攻伐之气太重。”语罢在棋盘一角落下一枚白子。

黑子占尽优势的局面瞬间被打破,白子开始初露锋芒。

棋局重新陷入胶着,三人招招致命,直击要害,喻慈刻意露了破绽,青璇素手翩跹轻抬间将最后一枚白子吃下,这盘棋到此本该结束,可两枚黑子却仍在棋盘上斗地难舍难分,青璇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可许渊的黑子固若金汤,又在忽然间转守为攻,剑走偏锋。

二子流转之间,却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青璇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仍要往下走,却听得许渊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响起:“我认输。”

棋局至此,二人已经明白了喻慈的意思,许渊蹙眉:“你还知道什么?”

他早隐隐觉得此人身份古怪,又知道如此多的秘辛,对这桩案子知悉如此之多,并非一个丹青手所能做到。

喻慈早料到他有此一问,道:“一月之前,我曾为吴青雄绘过丹青,在吴宅以客卿身份落脚半月,那晚我起夜时——”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听得门外有一道女子声线幽幽响起,听得人心中凄苦,遂循声追去,行至一处院落,声音便停了。”

青璇问:“吴文秀的闺阁芙蓉居?”

喻慈打了个响指,“正是,那日夜黑风高,我心中有些发毛,只透过院门缝隙往里望了眼,便看到了叫我此生难忘的一幕。”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拍了拍胸脯:“吴老爷躺在地上,月色下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在缠斗,男子手持剑刃,女子口中念着某种晦涩的咒语,很快密密麻麻的虫子就从女子脚下爬出。”

像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喻慈摸了摸手臂,压下心头的恶寒,接着道:“那男子一剑刺进了女子腰腹,女子落荒而逃,再然后…我便不敢看了。”

“为何不早说?”青璇摆弄着有些凌乱的棋局,开口问道。

喻慈笑了:“在下怕死,极怕。”他还没活够呢,遇见此种情况,自然只想着明哲保身。

青璇一噎,说不出话来。

“多谢喻兄告知。”许渊适时打破僵局,对喻慈道谢,不论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总归是替他们提供了新的角度。

喻慈却不买账,嘟囔着:“不知公子年方几何?”他自觉得被叫老了年岁,兀自不满。

许渊有些无奈,只觉这不过是个称呼,初次交谈若唤喻弟未免不循礼制,答道:“玄熙十八年仲秋,二十有一。”

喻慈有些不忿:“罢了罢了,喻兄便喻兄吧。”又转头望向青璇,“这位姑娘呢?”

青璇没成想话杆子打到自己身上,拧眉想了想,诚实道:“我不知道。”

喻慈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见青璇蹙眉,打圆场道:“我早晓得不该问女娘的年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该打、该打。”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二人告辞,转身朝水榭外走去。

许渊见他走远,才出声问道:“姑娘可是生气了?”他观青璇自喻慈问出那个问题后,便有些恹恹的样子。

青璇摇了摇头,只是心中积压的新雪终是簌簌地落下几片,“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明白。”说到这里她停下了话头。

许渊没有打断她,只等着她的后话。

“人人都有生辰吗?”她垂下眸,掩去一闪而过的落寞,那几片轻如鸿毛的雪又抖落了枝头。

许渊一愣:“姑娘没有生辰吗?”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不必再问。

风愈发大了,枝头覆雪经不住摇晃,又落下了许多。

青璇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似乎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有时我会忍不住好奇,我的生辰是何时,再或者我的双亲在何处,亦或是我真正的名字该唤作什么。”她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说到最后眼底那丝落寞像是凭空出现的那般,再也瞧不见。

许渊望进她眼底,那处只余一片淡漠。

风止树静,一如往昔。

“星辰绕轨,各安其位,许是各有天命,姑娘无需太过介怀。”许渊缓声道,说来他又何尝不是同眼前这位姑娘一般,分明双亲在世却似没有。

他拔毒之后,曾令寒锋调查青璇身份,可除却她三年来在扬州行医的种种,这个女子的生平、籍贯乃至姓甚名谁却好似空白一般。

如今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许渊眸中一片晦暗,他想,他们是同样的人。

青璇不再放任情绪自流,撇开话题道:“你觉得喻慈此人,有几分可信?”

许渊摇了摇头,道:“此人身上疑点诸多,至于其言是否可信,我们恐怕还需再去一趟吴宅。”

青璇瞥了一眼被他们斗得有些混乱的棋盘,对喻慈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换上此前二人事先准备好的夜行衣,许渊和青璇悄悄溜出了衙门。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打更人的锣鼓敲了三下,偶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许渊想,似乎从认识青璇开始,他这般做派的日子便多了不少,如今他已是全然不像一个皇子了,细细算来,倒是江湖中的三教九流更为贴切。

身旁的三教九流却毫无所觉,对此并未有任何羞愧,不过都是为达到目的使的手段,如何能分高低贵贱,于是脚踏碎步,在后院主屋中翩然落地。

青璇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有酒的味道蔓延,脚踏月影正要往前走,却被许渊一个旋身带到墙侧,抬头睨了一眼摸黑坐在院内的吴定远,微微摇了摇头。

青璇顺着他目光望去,所过之处是一片狼籍,院内横七竖八散落着许多女子衣物,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吴定远席地而坐,口中喃喃自语:“夫人…夫人…”

他已经全然像一个疯子了。

忽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朝二人隐蔽的方向走来,“是你吗…霜儿…?是你回来了吗?”又在半途止住了脚步,跌跌撞撞走了回去,有细碎的哽咽声响起:“霜儿,都是我没能护住你…”

青璇同许渊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吴定远不对劲。”

许渊朝她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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