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母亲兴高采烈地跨出了一栋的大门,两脚迈得几乎要飞起来,在二楼也能清楚看到她咧到耳朵的嘴角。
即便是经过门口的守卫,她也小心地护着了腰侧的挎包,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挎包上卡扣的位置。
挎包看着鼓囊囊的,像是有什么软物将包整个撑了起来。
什么东西能让一位前不久还在哭诉的母亲突然喜笑颜开。
钱?营养液?还是说,她已经替她的女儿认下了罪。
孙闻闻定了定神,仰头去看窗外高耸入云的建筑,纯白的外表在光下格外刺眼。
不管怎么样,一栋怕是一定要走一趟了。
正想着,
“你在看什么?”
易岚突然从旁边探了出来,好奇地上下左右地张望。
但这时候,那位母亲已经走到了树下。
恰巧,有两个捧着材料的研究员在门口守卫的恭迎下走进了一栋的大门。
易岚瞧见了,眼里的好奇顿时消了大半,带着满腔不爽,张嘴便骂道:“真是晦气,这也能看见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易岚有一双很圆的眼睛,不过在眼角处时却会向上挑起一个小弧线,鼻子、嘴唇的线条都很柔和,说话间脸颊上时不时会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
这样一幅乖巧的外貌,就是生起气来似乎也没什么攻击性,可这会儿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气质。
“闻哥你别看他们趾高气昂的,都是些脑子连水都没有的家伙,死猪披上了人皮还真把自己当人,要是没有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撒泼打滚呢!哼!”
易岚摸了摸绑在腰间的长鞭,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
孙闻闻一脸新奇地看着她。
易岚这才反应过来,转头一对上孙闻闻的视线脸瞬间就红了大半,挠了挠脸颊道:
“那个,我嘴快了,有些不着调,你就当没听见吧。”
孙闻闻没应,反而借机问道:“你们有仇?”
瞧着骂得连气口都没留的样子,一听就积怨已久。
果不其然,易岚一听就来了劲,脚往前迈着,嘴巴也不见停下,就是进门送了资料,出来还能接着讲。
孙闻闻插不进嘴,干脆便闭嘴听了。
现在的矿物部其实是现在能源部的前身,在欧纳矿山被挖掘前,矿物能量提取一直是天烁研究院的研究重心。
“前院长在某次逃亡中意外发现了内里特殊的能量波动,并在多次试验后得出结论,如果能将这股能量提取出来,我们说不定能直接从源头遏制寒潮。”
易岚解释着,语气中带着不甘:“可惜研究刚到一半,新能源出现了。”
“我对能源没有意见,我骂的是最初研究这批能源的人。”
这批能源刚送到研究院,便有一大批人抛弃了研究已久的项目申请调转部门。
他们也确实成功了,可起初,这批能源的状态非常不稳定。
一碰起火,二碰爆炸,一个月过去了连里面的成分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总院得知后,便将这些能源和这些研究员全部分到了当时的能源部,由前院长来分管研发。
易岚愤愤不平地道:“当时说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那些人什么都不懂还尽添麻烦,导致后来大多数的研究成果其实都是前院长带着黄姐他们完成的。”
“到这里都还算好,能源效益的勘定只差最后一步,只要这一步完成这批能源就能开放使用。”
“可偏偏就是这最后一步竟然引发了大范围的爆炸,让当时的院长和一大批研究员...全部丧身于火海。”
易岚长长深呼了一口气:“后来,总院以那群人完整参与了实验,对实验进度最了解为由,又将这批能源交由他们负责。然而,一个星期后他们便对外公布了所有的研究数据。”
“所有的结果都是在前院长研究的基础上完成的。可他们踩着前辈们的尸骨完成的实验,到最后连个名字都没给。”
“从那之后,能源部改为新能源部,由他们负责监管;黄姐带着其他人重新成了矿物部。”
一通讲完,易岚消沉了很久。
资料也差不多送完了,等两人走到树下的空旷场地,孙闻闻才道:“你怀疑是他们害死了前院长。”
易岚的身体颤了一下,手慢慢捂上了脸颊,闷声应道:“是。但...没有任何证据,那场爆炸带来的伤亡很重,当时的大家根本......”
易岚没能再说下去,话语间带出的哭腔让她下意识闭紧了嘴。
有微风徐徐地拂过了脸颊,孙闻闻安静地站在一旁,微微避开了视线。
风过了几遭后,易岚才重新抬头,眼里多了几根红血丝。
她握着拳头:“所以,我一定会提取出矿石里面的能源。不单纯是为了给院长报仇,有一件事情,我和他们的想法不太一样......”
“我一直觉得那些能源或许是这个世界最后给予人类的东西了。”
-
一天的时间便在送资料、分矿石、送资料之间度过了。按要求,所有的守护者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开研究院。
孙闻闻婉拒了易岚的聚餐邀请随着人流离开了研究院。
而一踏出研究院大门,他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极度显眼的红色越野车。
倚靠在车门上的盛清风潇洒地招了招手。自从拿下驾照后,这辆车基本成了他的专车,专门用来接孙闻闻的车。
孙闻闻小跑地到了跟前:“下午好。你怎么来了?”
“这叫什么话,我答应来接你的呀。”盛清风拉开车门,示意孙闻闻上车。
“谢谢。”
一上车,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车内的空调嗡嗡地运作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味,孙闻闻紧绷的神经很快松乏了下来。
“任务已经结束了?”
盛清风启动车辆:“没去成。”
“临出发时,老板突然接到电话说他的女儿生病了。任务时间暂改到一周后,你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他诡计多端地补充道:“听说那里至今还保留着一片池塘,农家炒鱼别有一手。”
孙闻闻立刻沉默了,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一滚,改口道:“到时候,看情况吧。”
“我明天还可以去研究院吗?”
“当然,什么时候不去了,你和范米说一下就行,下一个该轮到他了。”盛清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孙闻闻不疑有他,摸上腰间的短棍,说:“今天,我和它都被评到C级去了。”
“然后,我被分到了矿物部,另有一个在门口当门神被骂成了狗,我在到处送资料。”
盛清风警惕:“你也被骂了?”
孙闻闻摇头:“拿到没有。”
“哦,那就好。”盛清风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弯道,“下周的天启柱周年庆,市长特意来工会邀请我们,会长一激动又找人定了几套衣服,你回去记得试试。”
“好。”孙闻闻回忆了一下回家的路,又看看眼前陌生的道路,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来的时候,王姐拜托我们给小风带包糖”,盛清风行云流水地停车挂挡关发动机,钥匙抛着甩到掌心握住,“到了,你要下去吗?”
孙闻闻瞥了眼窗外。
这家店藏在巷子转角处,没有门牌,小小的店门已经被人群淹没,小孩和大人的比列是七比三,一眼扫去每一个都张着嘴,光看着便觉得吵了。
这架势,怕不是内城区里所有的小孩都过来了。
孙闻闻心里发怵直摇头。
他这幅样子少见,盛清风看得失笑,便道:“那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车门开启又关上,只有不到五秒的时间,可外头儿童尖锐的喊声、哭声还是趁着这五秒狠狠刺了一下孙闻闻的耳朵。
车头前方便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张牙舞爪地要吃糖,声音似乎已经大到扰民。家人无奈,拆开包装将白色的糖块塞了过去。
小孩顿时安静,两手捂着嘴埋着头小心地吃糖。
这会儿,盛清风迈着长腿,以一步跨过三个小孩的架势,愣是从人堆中跨了出来,手里抓着两个浅蓝色的包装袋。
一上车,就将其中一个塞给了孙闻闻。
“我看他们大人也有在吃的,所以也给你买了一份。”
一说完,盛清风便‘忙碌’了起来。
将另一个纸袋放到后桌,整理衣领,扣安全带,打开扶手箱将里头的东西翻了一遍。
孙闻闻余光瞄到他微红的耳垂,用指甲小心地扣开上面的贴纸,打开了包装袋。
见他收下,盛清风瞬间不忙了。
他启动了发动机:“好了,回去吧。今天王姐回来,她做家常菜可有一手。”
说着,他准备松开刹车。可突然,一只手从副驾驶座上伸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按在了盛清风的胸口。
盛清风身体顿时一僵,耳尖到颈侧红成一片,愣怔着转头后却发现孙闻闻神色格外凝重。
“怎么了?”盛清风瞬间冷静下来,刹车挂挡一气呵成。
孙闻闻神色未定地从纸袋中取出一颗糖来,拨开糖纸,送到盛清风的鼻尖前,说:“你闻闻。”
盛清风谨慎地嗅了嗅,满鼻子糖精的甜腻味。
“怎么了?”
孙闻闻将糖块重新包起,左手支在扶手箱上往前凑了凑。盛清风下意识将他右手里的糖块和右手都抓住了。
耳边传来孙闻闻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他说:“这糖里,有水云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