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从女孩的手臂上滑下,在木板上砸下了一个深褐色的印子。
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没一会儿功夫,蓬松的公主裙也被水淋湿,如一片咸菜似的扒在了女孩的腿上。
室内湿度不断上升并最终达到了临界点。
“哔——”的一声,暖气从天花板的出风口处滚出,小隔间里的温度一再升高,黏连在女孩皮肤表面的水珠逐渐被烘干。
可好景不长,几个呼吸后,细密、清透的冰竟又一次爬上了女孩的身体。
指尖上的粉白被晶莹剔透的冰色取代,在灯的渲染下恍若一座精美的冰雕。而与此同时,女孩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到错位。
眼泪从眼角滑落,昏迷中的女孩痛呼着,小声地叫了声妈妈,可这声音太轻,在出口的瞬间便被暖气吹散了,连玻璃都没能穿过。
封闭隔间里的情形被单面玻璃完整地照映了出来。
一块足有两臂上的电子屏幕被固定在了长桌上。屏幕中央显示着女孩小小的剪影,各色的箭头从剪影里伸出,尾端标注着女孩的各项身体体征。
忽而,从屏幕的左上角发出了警告。
那里实时显示着里头温度、湿度、氧气含量等各项数值。
操作员扫去一眼,汇报道:“部长,里面的湿度又开始上升了。”
王远第一时间去看白组长。
白组长依旧盯着屋内,两只眼睛眯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那个,白组长啊,您看接下来是......”王远谄媚笑笑,瞥见玻璃内的场景时眼角却浮现了冷意。
若非他们强硬要求要将人留下,这怪丫头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王远盯着屏幕右上角不断下降的能源容量,怨恨地想:将死之际还享受了这么多的能源,真是便宜她了。
“把温度降下来。”白组长突然说道。
“是,好的。”王远打了激灵,忙道:“我马上让他们...啊?!”
他满脸惊疑地转头同白组长核实:“把温度降下来?”
“怎么?不行?”
“不,不,这有什么不行的。我是担心您——”
王远还想再说什么,却直接被白组长打断了。
样貌瘦削的男子一手握拳置于唇边,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漆黑的眼珠往左边幽幽一转。
“我以为,王部长的时间应当和白某的一样宝贵“,白组长薄唇轻启,鲜红色的舌头在唇齿见若隐若现,“但如果不是的话,我很乐意帮这个忙。”
周身森冷如被毒蛇爬过,王远连呼吸都忘了,他一巴掌拍在操控员的肩上,指尖颤抖不停,骂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白组长的话吗!”
操控员连忙将温度调低,可他手一抖,竟直接调到了最低。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玻璃长满白雾,木床上女孩的身影也半虚半实,水蓝色的冰已经从锁骨爬上了下颌。
王远也慌了:“你个呆子怎么做事的!”
操控员手忙脚乱地去调,却突然听见白组长的声音响起。
“不用。”白组长声音带笑,双眼满是兴味,“就这样,干得不错。”
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懵。
王运寻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长桌上的屏幕。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抬头去看彻底变成冰雕的女孩的身影,再垂下视线时,冷汗已经如雨一般淌了下来。
王远喃喃道:“天哪...”
这女孩的各项体征竟然都维持在正常范围。
她竟然还活着!
“王部长。”
王远愣愣地看向白组长。
白组长和善地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您。我的下属们现在还被拦在外面没法进来,可能得麻烦王部长亲自跑一趟了。”
王远僵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勉强勾起嘴角:“哪里的话,没能亲自迎接本来也是我的不对。”
他握上门把手,又回头道:“从区口大门一路走过来路程可不短,不如我派...”
“王部长说笑了。”白组长脚往旁边一迈,已是将身后的景象死死挡住,“您辛苦。”
“嘭!”门被关上了。
-
从公寓出发,往东走两条街道到公交站,没等一会儿,便有一辆外壳由红色和白色涂成的大巴稳稳地停下。
这是专门为守护者设立的专程线,车厢比普通大巴更宽也更高。
孙闻闻矮身一蹲,躲过擦着头顶而过的长枪尾巴,坐到了空位上。
大巴平稳而迅速地从城区中心往边缘驶去。
二十分钟后,一幢幢风格各异的独栋别墅映入眼中,各色旗帜在楼顶上空随风飘扬。
每幢别墅前面或后面都划分了一块不小的场地,绿草茵茵,和拥挤的中心城区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这里,也同样被危险环绕。
守护者工会的聚集地在天启柱光照范围的边缘区域。
温暖和寒冷被一道光分割得泾渭分明,孙闻闻视力极好,他下车的时候甚至看见了远处几个指甲盖大小的人影手持武器冲向怪物。
一车的人堵囔囔地从车上下来,脚一落地便各自散去,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就只剩孙闻闻一个仍杵在原地。
盛清风原本是打算来接他的,但临到时间突然说有事要忙,没法来接了。语气可怜兮兮的,像担心被人抛弃的小狗,可他明明才是把人抛下的那个。
而孙闻闻问他该怎么找到地方时,盛清风是这样说的:“你从公交车站上下来,环顾一圈,最显眼的那个就是。”
嗯。
确实是很显眼。
不用环绕一圈,车刚到站的时候就看见了。
在一整片走淡雅、高级风格的房屋中,唯有一栋红得格外炸眼,各种颜色的红在这幢建筑上都能找到。
孙闻闻缓步走到了跟前,看了看占据门口两侧的巨形中国结,迟疑了一会儿,绕过中国结垂下来的‘脚’,轻轻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盛清风一手推开门,一手撑着门框,腰上绑着围裙,笑着道:“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孙闻闻:“下午好。”
虽然外表格外炸眼,别墅内里的装饰却简单到有点单调。
家具、装修都是平常风格,颜色也不多,但搭配在一起却很协调,孙闻闻甚至没有在里面看到中国结装饰。
不可思议。
“你把我们当成中国结的教徒了吗?”盛清风失笑,又指着门后、墙角的盆栽道:“其实还是放了一些的。”
“会长坚信中国结能驱散邪恶、保佑我们平安,真不让他放的话,这块地方能被他的泪水淹了。所以干脆去买了几盆花来让他挂。”
孙闻闻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被那几盆看不到任何绿色的植物,道:“可它们好像已经被中国结杀死了。”
“咳。”盛清风淡定道:“没关系,本来就是假的。”
“时间还早,你这里等一会儿。”说着,他伸着胳膊一拽一按。
腰背和臀推挨到了柔软的沙发,孙闻闻一时不防,差点陷阱沙发里去。
他右手边还坐着一人,留着及肩短发的管照君懵懵地转头同他对视。
面前屏幕里的游戏角色停止行动被怪物击杀后发出惨叫。
“GAME OVER.”
“照君,他就先交给你了。”盛清风一手拍着一人的肩,头也不会地往厨房走了。
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一段相对无言后,管照君从沙发缝里扯出来另一个游戏机,递到孙闻闻身前。
孙闻闻接过,照着管照君的手法,生疏地将手指放到对应的按键上。
过了一会儿...
“GAME START.”
-
临近吃饭的时候,范米闻着饭香,如幽魂似的从实验室里出来了。管照君在盛清风的催促下关掉游戏,带着孙闻闻往餐桌走。
虽然早有预料,但面前的这一桌还是让孙闻闻狠狠地呆住了。
眼睛被油亮的光泽捕捉,浓郁的香味从腾起的热气中钻进了鼻腔,口水分泌湿润了唇舌,
他身上所有的知觉都在此刻沦为了手下败将。
“呼。”盛清风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贴身的毛衣和扎紧的围裙将他宽肩窄腰衬得更加性感。
他看着两眼发直的孙闻闻,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快来吃吧。”
“可...你们会长还没回来。”孙闻闻吞了吞口水。
范米打着哈欠从旁边路过:“没关系,我们先吃。他被总会抓去开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行了”,盛清风一把抓住孙闻闻的胳膊,将他往餐桌带,“快坐下吃。”
孙闻闻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筷子,动了动手指,眼神慢慢变得凝重。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也是他吃得最久的一顿饭。
范米和管照君都撑得走不动道,瘫在沙发上休息,只剩下盛清风坐在旁边,手撑着脑袋侧头看他。
边看边教唆道:“你真的不加入我们,我可以每天给你做好吃的。”
孙闻闻犹豫了一下,舔着嘴唇摇了摇头,“不行。”
他现在得想办法混进研究。他隐隐察觉到,最后的这一段记忆将会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或者,会不会现在去查凶手会更快一点。
正思索着,孟大海抱着两个纸箱回来了。
他和孙闻闻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叹气:“朋友们,珍惜我们最后的自由吧。”
范米仰着脑袋看他:“咋?”
“研究院里的人被吓得没胆子干活了,特·意找上总会说派几个人轮流定期过去站岗,我们也被选中了。”
孟大海脸上又起了怒意:“狗娘养的东西,竟会架着总会的名义来使唤我们!”
盛清风本来没当回事,可听着听着,他敏锐地发现身边孙闻闻的状态明显变得兴奋了。
果不其然,他赶着孟大海落下的尾音,不顾嘴里咀嚼的食物,开口问道:“你们工会所有人都会去吗?”
孟大海:“额,听起来是的。”
孙闻闻一听,眼睛一亮,咕嘟一声吞下嘴里的食物,道:
“孟会长,请让我加入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