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亦哥？”

本来打算叫“明亦”的叶何改口叫了“亦哥”，因为那和“伊格”发音很像，被认识的NPC听到也不会露馅。

戴着牛仔帽、穿搭英伦风的韩明亦在他面前站定，压低帽檐点了下头。

由于伊格纳缇伍兹·威廉姆斯是高加索人，韩明亦的脸型和游戏外相比有着明显的变化，脸廓、眼窝更深邃，鼻梁更高挺，皮肤更白皙，身高也变得更高了。

叶何发现自己几乎要仰视他了——两人身高差了整整一个脑袋。

这让叶何稍微有些发愣。之前见到高觅音的时候他就发现游戏里的容貌是按照人种调整过的，不像他和余矜因为人种没有变化所以脸也没变，高觅音的外貌有一定程度的变化。她的脸型什么的没有变，能够一眼认出来，但她的皮肤明显变得更白，头发也从黑色长发变成了淡棕色的微卷长发。

但或许是敏特·斯特林只是混血儿的原因，高觅音的外表变化没有韩明亦这么明显。

韩明亦似乎想说什么，但甲板游人众多，还有几名查尔斯的黑衣保镖在，因此他只是浅浅笑了一下，礼貌客气地对叶何说道：“我有个委托想要拜托叶侦探。”

委托？

叶何眸光一闪，旋即半讶然半好笑地想，韩明亦用的借口跟自己话术查尔斯的一模一样。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微笑：“没问题，来我房间谈吧。”

韩明亦笑着点头：“好。”

叶何领着韩明亦走到头等舱走廊处，被穿着棕色马甲的侍者拦下了。

侍者说道：“这位先生不是头等舱的客人，不能进入这里。”

叶何：“他是我的委托人。为了保密，我们需要到我房间里去谈。”

侍者似乎有些为难：“这个……可是，头等舱只有您和您的仆人才能进去……”

叶何刚想用指责的口气说你再不懂变通的话自己要去请船长来评理了，忽然听到身后韩明亦开玩笑般的声音：“你当我是他的仆人不就行了？”

“啊？”

叶何和侍者同时“啊”了一声，不同的是，后者是迷茫，前者是吃惊——再加上一丁点微妙的情绪。

年轻的、长相不错的侍者挠了挠头，眼神在叶何和韩明亦身上来回跳转了一番，最后在两人都没动用社交技能的情况下点了点头，放韩明亦进去了。

叶何领着韩明亦走向107，心中对[话术]、[说服]等技能的使用有了新的理解。

关上门后，韩明亦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恢复到了他平时的那种状态。

距离太近，叶何不得不仰头看他。他语气无奈地问道：“你体型多少？”

“75。”韩明亦答。

“差了25啊，难怪……”叶何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明亦笑容加深，他故意抬起手掌水平按在叶何的头顶，然后往自己的方向平移。

结果是拇指刚好抵到下巴。

叶何无奈地摇了摇头。在现实世界，他和韩明亦的身高差只有小半个头，现在差了这么多，各种意义上都有些奇怪。

不过……

他再次看向韩明亦那张被游戏异境调整过的脸。

更深邃的轮廓，更高挺的鼻梁，配上他平常没有戴过的帽子款式以及英伦风的打扮，再加上有些压迫感的身高——

还挺，挺帅的。

叶何咽了下口水，旋即懊恼地一拍脑门，把脑海里蓦然浮现出的各种杂思拍掉。

韩明亦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一般低低地笑了，似感叹似遗憾般自言自语道：“可惜……”

叶何没去问他可惜的是什么，赶紧说了句：“我们坐下说。”

“好。”韩明亦一笑，配合地坐到椅子上。

叶何坐在床沿，把思路和话题拐回正道：“你在游戏里清醒的时间也是五点半吗？”

韩明亦即刻正色，略作思索后点头道：“差不多。虽然我没有表，但我后来看过二层甲板的挂钟，算一下应该是那个时候。”

二层甲板就是二等舱和二三等舱餐厅所在的那层。

叶何点头，开门见山道：“珍珠号的异境跟宜安一中很像。”

韩明亦神情变得严肃，认真听他说话。

“三个方面。

“首先，进入异境前，电脑上全屏显示了一张珍珠号的图片，而宜安一中那次，快乐网吧的电脑上显示了校训石的图片。这很像某种加载背景。

“其次，两次进入异境时，我们眼前都出现了[正在加载地图]这样的进度条。进度条加载完毕后的视觉效果也是类似的。我们现在视野左上方和下方固定的那些状态文字，跟宜安一中也很像，技能使用也是用意念操纵。

“最后，这两场异境都是游戏，并且都很具备真实感和沉浸感。我们有五感，有痛觉；NPC真实得跟真人没有区别；周围环境也跟现实没有两样。”

韩明亦听完，认同地点了下头，随即问道：“不同点呢？”

叶何顺畅地答道：“两个方面。一是游戏类型不一样，宜安一中最开始像是纯粹的复刻现实，珍珠号则是非常严格地执行跑团逻辑。二是，宜安一中加载游戏的时候显示的是[正在替换NPC]，珍珠号加载的时候则是[正在替换PC]。后者可以解释我们进入游戏后，不像宜安一中那样随机分布，而是成为了我们原本扮演的角色。”

韩明亦插嘴问了一句：“PC就是玩家操控的角色吧？”

“对，Player Character，玩家扮演的角色。比如你的考古学家，我的私家侦探。”

韩明亦颔首，忽然说了一句：“对了，小何，其实我不是考古学家。”

叶何：“嗯？”

“我——应该说伊格，真正的身份是一名罪犯，一名欺诈师。”

叶何微愣了一下，旋即有所悟地点头道：“汪哥说的PVP原来在这啊。”

汪求索不止一次地在群里提醒过大家，《珍珠号》模组有PVP要素，尽量不要毫无保留地交换信息。

韩明亦：“嗯，其实我的主线任务，或者说角色动机，就是瞒过查尔斯的保镖以及你这个侦探，盗取他那块据说价值连城的石板。”

叶何对韩明亦直截了当地说出个人任务毫不意外。

身处异境，跑团角色和游戏支线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找到并解决“眼”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任务。

韩明亦接着说道：“若木是我的同伙。”

叶何微微扬了下眉，不算惊讶地点了点头，“嗯。”

单靠伊格一个伪装的考古学家，轻易很难入得了查尔斯的眼。以占卜师身份出场的若木则能够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

在甲板占卜时，晋若木为韩明亦抽出的塔罗牌是“愚者”，若木对此的解读是伊格这几天会在考古事业上有突出成就。这显然是用来引起查尔斯·斯特林注意的话术。无论抽中了哪张牌，占卜师都能往这个方向编。

叶何顺势问道：“若木也不是占卜师，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韩明亦摇头道：“她还真是占卜师。”

叶何“咦”了一声，旋即明白过来，若木现实中爱好塔罗，跑团选占卜师做职业也确实合理。

接着，两人就着这个话题，交换了一下彼此知道的玩家身份信息。

首先是叶何将住在头等舱的余矜、高觅音和自己的已知信息共享给韩明亦，然后是韩明亦告诉叶何自己在二等舱、三等舱找过其他人之后得到的信息。

韩明亦说，他进入异境后，已经和晋若木、晋扶桑、张泳和庄晓梦都见过面了。叶何说刚好，他们两人做个交集，就是全部玩家的所有信息。

听韩明亦说到最后，叶何不禁感叹了一句：“庄哥竟然是……”

“嗯。他现在应该去找泳子了。反正他那边的问题说不急也不急，交给泳子应该没问题。”韩明亦道。

叶何点点头，接着问道：“你那边所有人的行动方针也都是暂时维持原样，不让NPC看出异常吧？”

韩明亦：“对，另外就是在正常行动的同时在各处寻找‘眼’的所在。”

叶何表示明白。

在游戏世界时间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剧情尚未展开、还有许多谜团的前提下，这样谨慎一点的安排没有什么问题。

两人交流完已知信息，约好下一次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后，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叶何说道：“珍珠号的异境和宜安一中如出一辙，所以我们有理由推测，‘眼’的位置也和宜安一中那次有共同点。”

韩明亦反应很快：“向阳——游戏主持人？KP？”

叶何颔首：“现在的KP显然不是大飞和汪哥中的一个，要么是异境模拟出来的类似人工智能的系统，要么是具备意识具备智慧的人或异怪。如果是后者，那找到了TA，‘异’就解决掉一半了。”

韩明亦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没错。”

“还有一点，我很担心大飞和汪哥也进入了异境。”叶何蹙眉说道。

韩明亦也略微蹙起了眉：“如果他们进来了的话……”

叶何接话道：“作为知道模组真相的人，会被系统‘制裁’。”

韩明亦颔首：“得尽快找到他们，至少要确定他们是不是也进了游戏。”

叶何问：“能靠扶桑的占卜吗？”

韩明亦摇了摇头：“小何，占卜是需要具体时间的。无论是六爻还是六壬，紫薇还是梅花，起卦都需要当前时间，需要准确的年月日时。但我们现在是在汪求索编写的游戏故事里——”

叶何恍然大悟：“架空世界没有年份！”

韩明亦：“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如何起卦？”

“用现实时间……不行，我们没办法知道现实世界现在几点了。”叶何还没说完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韩明亦点了下头，“是的，而且就算起了卦，‘虚构世界’里的卦象结果，你敢相信吗？”

叶何不觉蹙眉：“是啊……”

韩明亦凝眸，“即便是扶桑，在这样‘独特’的异境里，也无法正常排卦了。”他顿了一下，又道，“但他应该还在我和若木的房间里尝试。扶桑的角色身上带了不少东西，或许能用他现实里那种焚香观象的方法起卦。”

焚香观象是晋扶桑独有的卜卦方法。叶何和韩明亦去青云观求卦时，扶桑在讲经堂所用的方法就是这个。叶何跟韩明亦刚认识的时候，后者帮他驱逐噩梦所用的游魂香和归魂香也是出自扶桑之手。

另外，八名玩家里住在二等舱的只有韩明亦和晋若木。他们二人为了交流方便，找乘客换了房间，现在住在同一间房。

叶何和韩明亦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们在寻找王达飞和汪求索的问题上暂时找不到什么思路。他们都知道，两位原KP如果也进入游戏了，那肯定不是用正常方法能够找到的，这也是叶何没有第一时间跟余矜一起在船上找人的原因。当前控制游戏的“主持人”不会将他们两人放在能够影响游戏进程的地方。甚至往更坏处想……

叶何深呼吸，迫使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转而对韩明亦说道：“余矜和傅骞要去三等舱拜访扶桑。”

韩明亦：“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回去之后就告诉他。”

叶何颔首，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什么，不禁脱口道，“对了明亦，我刚才忽略了一件事。”

韩明亦：“什么事？”

“我们为什么会进入异境？”叶何肃容问道，“我们这么多人，现实世界身处天南地北的不同地方，却同一时间进入了珍珠号异境，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