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脖子酸痛，将视线从奇门书上移开，转动脖颈的时候，叶何才惊觉自己看书看得太入迷，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韩明亦还没回来？
他去的哪个超市啊，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叶何疑惑，掏出手机准备给韩明亦打电话。看到碎得跟蜘蛛网一样的屏幕，他苦笑了一下，准备马上就下个订单，网购一个新手机。
打过去的电话没人接。
叶何心中蓦地升起不安，他立刻起身，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他还没走到玄关，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叶何松了口气，走到门前将大门打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左手右手提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红色金装礼品盒、背包也鼓鼓囊囊的韩明亦。他今天穿的外套是深绿色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叶何瞠目：“你，你——”
韩明亦眨眼：“没有打劫超市，只是逛了逛礼品店。”
叶何质疑：“‘只是’？”
他赶紧让圣诞树进屋，帮他卸下身上挂的礼物。他一边放东西一边听韩明亦介绍，这是茶叶，这是水果，这是西洋参，这是坚果礼盒……听到后面叶何都麻了，化身无情的快递站收货机，并在结算完成之后无可奈何地问韩明亦：“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搞得我有种明天要过年的错觉。”
韩明亦哈哈大笑：“新年快乐！”
叶何无奈，摇头道：“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这么多礼物。这样，亦哥，你把账单……”
韩明亦截断：“说什么呢，这些又不是送你的，是送给叶阿姨的。阿姨还没发话呢，轮不到你说。”
叶何：“……你卡bug呢！送给我妈不就等于送给我家，等于送给我吗？”
韩明亦：“不等于。”
叶何：“嗯？”
叶何看见韩明亦脸上张扬的笑容瞬间收敛，变成一抹浅淡却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有专门要送给你的礼物。”
韩明亦说着，拉开背包的又一个拉链，取出一个白色的盒子，双手递过去：“叶何，送给你。”
叶何怔住了，直愣愣地看着白盒子。品牌包装显而易见——盒子里面是当年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如果叶何没猜错，韩明亦买的应该是五位数的最顶配，X2芯片12英寸2TB内存，价格比其他所有礼物加起来还要贵。
“不是，你……”叶何有些混乱，一时语无伦次。
“我本来想让他们激光刻字的，但他们说刻字需要定制，至少要六七周时间。我等不了那么久。”
本想谴责韩明亦花钱如流水的叶何，对上他深沉如水的视线，蓦地喉咙一哽，怔然问道：“刻什么字？”
“叶斫诸山晚，何以不思君。”
哪个“斫”字……
等会儿，何以……不思君？又是藏头又是……？
叶何僵立原地。
如果说他禁不住用混乱的脑子怀疑这句话是否引经据典，自己又是否自作多情，那韩明亦的下一句话就明明白白地坦然地告诉了他答案——
“叶何，我也喜欢你。”
……？
仿佛有道天光兀自劈中僵立原地的叶何。目光越过白盒蓦然上抬，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韩明亦。
对上一双静水流深般深邃的眼睛。里面全无平日的玩笑和跳脱，只有一汪清澈若有形的深情。
叶何的大脑宕机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归类到“告白”文件夹。鼠标悬停其上怀疑系统出错。
电池融化，风扇呜呜飞转，电火花把CPU洗礼了一遍，蓝屏突兀出现。
:(
你的设备遇到问题，需要重启。
我们只收集某些错误信息，然后为你重新启动。
0%完成……
100%完成。
叶何深呼吸，再次抬眸，深深地看向韩明亦：“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后者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闻言扬起一个浅笑：“前天晚上。”
就是进天佑村的那天。
叶何继续问：“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韩明亦：“如果是真正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话，也是在那会儿。”
叶何想了想：“池塘？”
韩明亦：“嗯。”
原来如此，是在池塘边上眼睁睁看见自己被沉塘的时候吗。
叶何想通了一切。他垂头思考了片刻，抬头问道：“你确定是喜欢吗？”
韩明亦一愣：“什么？”
“我是说……嗯，就拿我自己做比喻吧。我最开始发现自己对你有感觉是在熊山，你七窍流血随时可能会死的时候。”
“原来那么早就……”
“我怀疑过很长时间，那是不是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
“嗯。吊桥效应是一种心理学概念。人在高空走过吊桥的时候，会因为环境的危险而心跳加速。如果那时候遇见一个人，可能会误以为是对方让自己心跳加速，从而产生爱上对方的错觉。”叶何认真道，“我一度认为我对你的喜欢是吊桥效应作祟。”
韩明亦看着他，问：“事实上呢？”
叶何：“事实上是我真的喜欢你。”
韩明亦松了口气：“我就说，若木塔罗占卜的时候你那副反应……”
叶何：“但你能确定你对我的喜欢不是吊桥效应吗？”
韩明亦一怔：“诶？”
叶何理性地做类比：“你看，我喜欢上你是在熊山异境你生命垂危的时候，你喜欢上我是在天佑村我被鳝鱼精拖入池塘的时候。都是生死绝境，不是吗？所以虽然我确实喜欢你，但不代表你对我的喜欢也是真实的。”
韩明亦：“叶何。”
叶何：“嗯？”
韩明亦笑了一下，将装有平板电脑的白盒放到一边，然后上前一步。
眼前人骤然踏入了亲密距离，叶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韩明亦倒也没有追上来，只是笑：“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的性格过于理智和冷静了。”
叶何没反应过来：“什么？”
韩明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什么事情都要分个一二三四五，计算得毫无纰漏清清楚楚。可是人的感情是不能这么计算和排序的。”
叶何有些错乱，蹙眉反驳：“我刚刚没有列一二三四五。”
韩明亦扑哧一笑，紧接着敛起笑容认真道：“但我列了。”
叶何：“你列了？列了什么？”
韩明亦从容不迫地说道：“第一，你喜欢我；第二，我喜欢你；第三，送礼物加打直球表白你不领情；第四，你妄图给我扣吊桥效应的帽子；一加二加三加四推出第五——要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才能让你意识到我是真的喜欢你。”
韩明亦又上前一步，嘴角扬起笑容，低头向叶何凑近。
叶何倏地一惊，一边后退一边局促地摇头：“哪有你这么推导的！前置条件根本推不出结论——”
“你脸红了。”
叶何话语戛然而止，他当然知道从韩明亦煞有介事一字一句地列方程的时候自己的脸部就开始升温。“我……”他想辩驳，或是逃避，可韩明亦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将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他们两人认识不到三个月，这样紧密的拥抱屈指可数，现在大概是第三次。
韩明亦比叶何高小半个头，拥抱的时候双臂紧紧环过他的上臂，下巴靠近他耳朵。叶何只有前臂能动，他尝试着将手臂塞进前胸的缝隙推开他，却没能遂愿。
察觉他的嘴唇凑近自己的耳垂，叶何只觉得呼吸都快燃烧，有点喘不上气。
“叶何，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你说我的推导有问题，其实你自己的才是。你凭什么用你自己的经历来框住我？更何况，你最后不也承认，对我是真的喜欢吗？这样的话，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是真的喜欢你呢？”
叶何一怔。他以为韩明亦是要做点什么更“简单粗暴”的事情，结果居然是正儿八经地在贴着耳朵跟自己讲道理？
不过抛开别的不说，韩明亦说的确实有道理。叶何在恋爱方面的经历有限，而且又不是学心理的，确实没资格推己及人。
韩明亦等了片刻，没见他说话，但看到他耳朵越来越红，于是笑意更甚，问：“我算是说服你了吗？”
叶何踌躇片刻，“嗯”了一声。
“那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
叶何猛地低下头去，将额头抵住韩明亦的肩膀，很浅地点了一下：“嗯。”
韩明亦欢呼雀跃，快乐地拥住他摇晃了好久。叶何被他晃得头晕，情不自禁升起的羞赧也被晃走了大半。
“给你！”
韩明亦放开叶何，重新拿起冷落了许久的昂贵礼物，眼睛亮亮地双手呈到叶何面前。
叶何眉心微蹙，犹豫着没有接：“这个还是太贵了……”
韩明亦知道叶何有底线，没有强迫他收下，而是认真想了想，提议道：“今年剩下的三个月，「异闻馆」的维护费你那份我只给一半，这样可以吗？”
叶何心算了半秒，点头道：“可以。”
韩明亦舒坦了。看见叶何高兴地收下平板电脑，他也露出了满足和欣喜的笑。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叶何拆开盒子，迫不及待地给平板做初始化。
韩明亦坐在他身边看他操作。不一会儿，陨石边牧从自己的窝里走到他俩身边。韩明亦这才惊觉家里还有一口“人”，刚刚的告白它是观影区VIP。
不过小寒不愧是边牧，聪明懂事又有眼力见，刚才的它完全没打扰两人，全程安心做观众和空气。
韩明亦更喜欢这条聪明的狗狗了，夸了句“狗随主人，一样聪明”。
叶何笑了，他叫了声“小寒”，让陨石边牧跳上沙发，趴在自己和韩明亦的大腿上作平板垫。
二人一狗在沙发上捣鼓平板，时不时谈笑聊天，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