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的女生名叫段红。叶何看向她头顶的[高三（17）班 –段红]的字样，发现其他所有玩家的姓名也都能看见了。所有人都是高三年级的学生，但是分散在不同的班级。张泳头顶悬浮着[高三（15）班 –张泳]、[男生宿舍A405]；高觅音头顶悬浮着[高三（20）班 - 高觅音]；曹文林、陈星瀚、徐旭的班级、姓名以及宿舍号都悬浮在头顶，而萧雪青等其他人则只像高觅音那样只有班级姓名，没有宿舍号。显然，如果是玩家之间没有交换过宿舍信息，就看不到相应的宿舍号。

浅橙色光球收到段红的质问，声音戛然而止。

叶何盯着光球看，发现它好像在不断地膨胀然后收缩，幅度很小，但频率很规律，仿佛人的呼吸。

光球沉默了两秒钟，道：“如果不想玩的话，也是可以的。”

段红愣了一下。叶何也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刚刚的少年音好像有些发闷，语气甚至流露出了一丝失落。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玩游戏，会给什么奖励吗？”或许是光球态度完全不强硬的原因，段红换了个方式措辞，“比如道具、线索、特典什么的？”

“嗯……”光球似乎有些犹豫。

跟段红站在一起的一个高高的男性突然开口道：“或者，游戏玩得最好的几个人，能够直接通关，回到现实。”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高三（8）班 –沈进]。

沈进丝毫不在意他人的视线，只是抱臂等着光球的回答。

段红点了点头，肯定了沈进的说法。

叶何微微握拳，深吸口气。他刚才还在想，进入宜安一中异境的人虽然多，但大家看上去都还比较好相与，或许能齐心协力找出“眼”的线索逃离这里。现在看来，他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

沈进能够在这种规则还没宣布、敌我尚不分明的情况下，说出这种带有绝对竞争性质的话语，态度可以说是显而易见了。他和他的三个朋友，没有在这场异境里跟他人合作的打算——哪怕刚刚接受了张泳的帮助，知道了“异”的基本常识……不，或许他们根本没相信张泳说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相信别人。

“嗯，可以。游戏排名前五的玩家，能够离开这个世界。至于其他人嘛……嘿嘿~”浅橙色光球欢快地跳跃了一下，膨胀收缩的幅度短暂地变大了。

听到这个规则，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凝重。有人眼含愤怒地瞪着沈进，有人担忧地与同伴窃窃私语，还有人……在庆祝？

“咱们刚好五个人！冲一波第一，一起回去！”是刘海拉风的陈星瀚。他正在给四个一起开黑的朋友加油打气。

张泳深深皱眉，上前几步，朗声道：“大家别被牵着鼻子走了。我刚刚说过，要离开异境，只需要找到‘眼’就行。一旦找到了‘眼’，大家都能出去，根本没有什么人数限制。”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段红毫不客气地反问。

张泳大概是被她以及她同伴沈进的行为气到了，不甘示弱地还击：“你宁愿相信一个球，都不愿意相信人？你不会跟那个球才是同胞吧？”

段红一愣，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下巴微抬道：“我愿意相信什么是我的事情。倒是你，还有叶何，只有你们两个跟其他人不同，是白天进入这个世界的。而且，你们从一开始就在带节奏，什么‘异’啊‘眼’啊的——你们有证据能证明这些说法吗？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提前进入游戏、拥有特殊任务的间谍呢？”

“哈？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张泳皱眉，想要反击，却被高觅音拉住了手臂。

高觅音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张泳愣愣地点头。

“怎么，不说话了？”段红朝高觅音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想说，你跟他们在现实世界认识、能证明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高觅音微微摇头，声音如山涧溪泉，泠泠淙淙，不卑不亢：“自证是愚蠢的行为，我们不做剖腹取粉的事。”

段红一愣。其他不少人闻言也纷纷侧目，看向高觅音。目光或思忖打量，或由衷敬佩，或略显怀疑。

高觅音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叶何也不禁偏头看了一眼这个总是一丝不苟地竖着高马尾的女生。之前他在猫咖见过她几面，对她的印象只有安静话少、做事认真。现在，他似乎才算是真正认识了她。

片刻之后，叶何开口道：“觅音说得对。大家都是明辨是非的成年人。我们的说法是真是假，大家可以自行判断。”

语毕，叶何也不再对其他人多说什么，转而望向校训石上的悬空的光球：“你好，我也有问题想问。”

“请说。”光球跳动了一下。

“一开始的广播声提示说，这是‘第一场’游戏。所以我想问，游戏一共有几场？”

光球有些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意料之中。所有游戏综合排名前五名的人才能离开，为了保证玩家对每场游戏的积极性，不在一开始公布游戏有多少场，是符合情理的事情。叶何颔首，又问：“那你至少能回答我，游戏是否不止一场？”

“是。”

“每场游戏都会在晚上11点开始吗？”

“是。”

“每场游戏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吗？”

“不是……玩家[叶何]，你的问题太多啦。”光球急得跳了一下，“再问下去，你们今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叶何微蹙双眉。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快11点40了。

“这样吧！今晚的游戏，得分第一的玩家，能够问我一个问题。什么问题都可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光球跳了两下，见终于没有人说话了，放心地接着说道：

“第一场游戏的名字是——《魔窟逃亡》！”

光球话音刚落，叶何便突然感到身体一轻，眼前一黑，潮水般的失重感席卷而来。

……

[正在加载地图：100%]

……

[正在生成道具：100%]

……

[正在生成敌军：100%]

……

[正在加载角色：100%]

……

[加载完毕]

黑暗之中，边缘泛着高亮光晕的白色文字逐行加载到100%。

这次的加载速度比进入宜安一中时快了许多。

加载完毕，文字消失，视野再次清晰起来时，叶何发现，所有玩家都被绑缚着身体，排成两排，坐在地面。每个人身上都没再穿着蓝白校服，而是一身动物毛皮制作的、有些粗制滥造的衣服。

他们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山洞中。山洞十分宽阔，两侧山壁每隔几米便插着一根火把，映照得山洞非常亮堂。正前方，两三人高的篝火正在噼啪作响，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中似乎盛着煮沸的液体，热气腾腾的。锅与篝火旁边，放着一堆铁制的厨具。锅铲、菜刀、汤勺、铁签、锋利反光的剔骨刀……每个厨具都有将近半人高，一看就不是人类用的。

少年音响起。

“欢迎来到《魔窟逃亡》！

“你们是赫里斯王国的一支人类护卫队，在护送前来王国觐见的矮人工匠小队的路上遭遇了偷袭，不幸地落入了魔物手中，被缴走武器装备、绑到了这座魔窟里。”

随着少年音的解释说明，眼前的空地上迅速浮现出五个身着皮甲、不到正常人类一半高的矮人。他们也都被捆缚着手脚，坐在地上。

“现在，魔物厨师即将把你们烹饪成美味的佳肴。身为荣耀的赫里斯护卫队，你们决不甘心迎接这样的命运，绝不想要死在魔物的口中。你们发誓要完成使命，护送矮人工匠们逃出魔窟！”

话音刚落，叶何便看见自己视野左上角浮现出HP血条、MP蓝条以及绿色精力条。下方则浮现出两排灰色的空格，意念微动便看见了文字说明，上排是技能格，下排是道具格。此外，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大面积涂黑的圆形，是小地图，能够缩小或放大，其中有不同颜色的光标，分别表示自己、其他玩家以及矮人工匠的位置。

如果说之前在学校里，“游戏”的存在感还没有那么强烈，那现在则可以说，所有玩家终于真正地置身于游戏之中了。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UI好眼熟啊……”陈星瀚感叹道。

“一勺《黑?》，一勺《魔?》，一勺《神?原罪》，再加一勺日式RPG。”曹文林评论道。

“真正的‘前有洞穴’啊……”徐旭睁大眼睛望着四周，低声喃喃道。

“洞窟虽然大，但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往外跑，应该会很挤。”萧雪青思索道。

“有五个矮人工匠，当然是要分五队了，怎么可能所有人一起跑。”沈进瞥了一眼旁边的萧雪青，语气有难以察觉的轻蔑。

“玩家[沈进]说得没错！把各位集中在初始场景只是为了方便分队~”

一声风铃般的脆响之后，捆缚着所有玩家及矮人工匠的绳索骤然消失。

“现在，二十名玩家将分为五个小队。请大家每人投出一票，选出一位你认为最适合当队长的玩家。得票最高的五位玩家当选五名队长，开启与其他十五名玩家的双向选择，组成五支队伍。每队至少二人，至多五人。

“请注意！请注意！”

视野中突然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第一，本轮组队的结果，将会延续到之后的每场游戏中！

“第二，游戏难度会按照人数均匀递增，所以队伍并不是人数多越好哟！”

注意事项宣布完毕后，叶何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矩形框，四行五列，展示着二十名玩家的外貌与姓名。矩形上方是一个五分钟的倒计时。

游戏规则并没说投票期间不能移动位置和互相交谈。除了四个落单的男生外，现实里彼此熟悉的四拨人早已凑到了一起。

叶何和张泳、高觅音围成了一个三角形。

“你们游戏打得多吗？”张泳问。

高觅音摇头：“我不怎么玩游戏。”

叶何道：“我还行，我经常跟余矜、汪哥他们一起打游戏。”

“那就你当队长。”张泳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这么说道。

高觅音看向叶何，点了下头。

叶何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应好。

投票没说不能投自己，于是三人都投给了叶何。很快，陈星瀚、萧雪青、沈进带头的三拨人也都完成了投票。剩下四个落单的男生也凑到了一起，开始剪刀石头布。

投票时间未截至，所有玩家便都已经完成了投票。投票结果相当集中：陈星瀚5票、沈进4票、崔宁4票、萧雪青4票、叶何3票。选好队长后，分队的过程也在眨眼间完成了。

“好啦，恭喜大家完成分队！《魔窟逃亡》的详细规则已发送给各位玩家，可以随时查看。现在，我会将各位按照组队结果分散到五局平行的游戏中。

“五，

“四，

“三，

“二，

“一——”

刺目的白光闪过，令人眼睛刺痛。

缓过劲来的时候，叶何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了张泳和高觅音，前方的矮人也只剩下一个了。酒糟鼻头、棕发稀疏、穿着兽皮的矮人头顶悬浮着[矮人工匠 –锤星]的字样。

边缘泛着光晕的倒计时悬浮在视野中央——离游戏开始还有十分钟。

叶何并不急迫，而是对张泳和高觅音说道：“我们先看规则。”

两人应好。

游戏的所有“查看”行为都只需要心中存在这个念头就行了。现在也是一样。叶何心念一动便调出了背包，选中了位于第一格的卷轴图标的物品。

虚幻的羊皮纸卷轴在眼前徐徐展开。叶何迅速地阅读了一遍羊皮纸上的文字。

对于打过许多游戏的他来说，《魔窟逃亡》的游戏规则总体上还是比较简单的。

这是一个西幻背景下的ARPG游戏，包涵了FPS、塔防、扮演等元素（*）。任务目标是护送矮人工匠逃离魔物巢穴，当队伍护送的矮人工匠死亡时任务失败。这场游戏的得分将根据任务成功和失败分为两档，用玩家人数、矮人工匠存活时间、玩家杀敌数量等要素进行加权计算。卷轴最后写明了具体的得分计算公式。叶何默算了一下，挺公平的，没什么问题。

“‘当玩家进行攻击、防御、闪避时消耗精力，移动时回复精力’……移动的时候为什么会回复精力？”

叶何已经读完了规则，一旁的张泳还在皱眉纠结最基本的游戏说明。看样子，泳哥平时也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游戏。

叶何正要给张泳解释，高觅音说话了。

“如果移动时不能回复精力的话，精力就会一直下降了。”她说道，“跟HP、MP不同，精力是无法通过吃药回复的，所以才需要用移动回复来做缓冲吧。”

“没错。精力槽是很多动作游戏的标配。”

叶何说完这句话，将游戏规则的要点简明扼要地为二人说明了一遍。

“……还有一点，我们的武器来源是矮人工匠。杀敌获得的素材都会自动传送到他那里，他会在路上一边逃跑，一边为我们制作装备。要注意的是，他只能同时制作一件装备，并且如果遭受到攻击的话，制作过程会被打断并且冷冻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向他预定装备的种类，也可以让他自由发挥。

“这个游戏没有等级天赋技能树，每个人的攻防数值和能使用的技能都是由装备决定的。装备包括防具和武器。防具包括皮甲、轻甲、中甲、重甲和盾牌。武器则有两种类型，物理武器和魔法武器。物理武器主要包括刀剑弓弩等冷兵器，魔法武器则是法杖法球以及用来施展恢复魔法的圣徽等等。武器可能拥有附带技能。每个人可以同时装备两把武器，并通过消耗绿条随时切换。

“现在，我们必须分配一下各自负责的位置。我们只有三个人，队伍没办法按照坦克近战远程辅助奶妈那样完全配齐，需要取舍。

“我想的是，一个近战承伤，一个远程输出，一个机动辅助。近战位需要兼顾物理输出和吸引怪物攻击；远程输出是主C，也就是承担大部分的杀敌伤害的位置；机动辅助是备圣徽的奶妈位，然后视情况而定，敌人数量比较多的时候帮助近战位嘲讽承伤，敌人数量少或者出BOSS的时候帮助远程位输出或走辅助。

说到这里，叶何停顿了一下，履行队长的职责，直接分配道，“泳哥，你来做近战。觅音，远程输出交给你。我做辅助，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会立刻调整自己的定位。”

“没问题。”张泳立刻答应。

“好。”高觅音也点了下头。

“最后——”叶何凝视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忘记我们现在正在‘异’里，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找到‘眼’，逃离宜安一中的异境。这一点比游戏本身重要得多。”

张泳和高觅音肃容颔首。

“亦哥和庄晓梦都不在。没有破异者，只能靠我们自己。”张泳活动着手腕和脖颈，语气一贯的冷静中带着罕见的郑重与认真。

高觅音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在山洞顶部与周围逡巡，似乎在丈量着未来战斗的距离。

叶何深吸口气，望着前方那看不到尽头的又宽又长的洞穴，沉声道：“大家准备好，游戏马上就开始了。”

（*）ARPG：Action Role Playing Game，动作角色扮演游戏。

（*）FPS：First-person Shooting Game，第一人称射击类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