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士和警察被金钱的力量闪得双双怀疑人生的时候，叶何拍着余矜的肩膀跟他讲道理：“虽然亦哥的护身符的确有效，但你也不需要现在就买这么多。因为首先，我们平时遭遇‘异’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其次，我猜这种护身符要制作出来，肯定也需要费很大功夫。”

韩明亦从余矜的钞能力中缓过神来，“对，对，叶何猜得没错。”他深吸口气，正色道，“画符的步骤、仪式是比较繁琐的，忌讳也很多。需要在合适的时间段，采取适当的仪式来沟通天地，才能画出真正有效的符。

“而平安护身符在我们门派的所有符里，是最复杂的几种之一，其绘制需要天时人和。也就是画符仪式的时间，首先必须在可以制符的时间段内；其次，对于获得护身符的对象而言，必须是上乘的吉时。

“以我现在的能力，这种护身符，以及之前我用来破异境的天地符——每天能画个两三道，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原来是这样。”余矜点了点头。

“而且，符都是有‘保质期’的。”韩明亦道，“没有任何一种符，效果能维持一辈子。”

“有效期一般是多久呢？”叶何问。

“短则两三月，多则两三年。效果越强的符，有效期越短。比如我跟你们说的这种平安护身符，效果最多就只能维持三个月。如果是效果平凡一些的，比如安神符，在人烦躁时使其心神宁静的符，有效期就会长一些，能够到两年甚至三年。”

“如果身上携带许多张同样的符，效果会叠加吗？就像叠BUFF那样？”余矜问。

韩明亦摇头：“不可以。对于只能被动使用符的普通人来说，带一张和带许多张，效果是一样的。而且有的符，在一定时间内每人最多用一道，比如平安护身符，三个月最多一道。”

叶何和余矜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所以余矜，如果你确实要买这么多的话……”韩明亦顿了顿，正色道，“我可以给你画。但你需要把你每个家人的出生日期，年、月、日，最好还有具体的出生时间，都交给我。另外，因为要择吉时而就，所以我没办法一次性把所有符都画好给你，只能分批。”

余矜颔首：“没问题。”

韩明亦：“好。那这件事就先到这里。剩下的细节和具体的一些注意事项，我们之后电话沟通。”

余矜：“嗯。”

韩明亦：“现在可以说回正事了。我们之前聊到哪了来着？”

叶何：“尾款。”

韩明亦：“对，尾……”

前一秒还肃容正色地介绍着画符忌讳的韩道长，霎那间变得愁眉苦脸。

“唉。”他叹了口气，选择实话实说，“其实是这样的——我这家风水馆的装修费有点超支了，所以论坛的尾款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补齐……”韩明亦合掌，姿态放得十分卑微，“余老板，叶老板，能不能稍微宽限几天，或者让我用符抵债？”

“可以。”余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叶何看了余矜一眼，也点点头。“余数”工作室是余矜开的，钱的事情肯定也是他说了算。

韩明亦大概是没想到这么顺利，怔了一下，既而欣喜地拱手道：“谢谢两位老板！”

“哪里哪里。如果没有亦哥的话，我和叶何可能连异境都走不出来。相比之下，这点钱没什么。”余矜诚恳道。

张泳在一边喃喃：“这‘点’钱……”

叶何看了看一脸诚恳的余矜、有点惶恐的韩明亦和有些恍惚的张泳，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挂上了点笑意。

钱的事情捋清楚了。叶何以为，他们今天的会议也差不多走到了尾声。这时，张泳拿出了两个文件夹，一人一个摆在叶何余矜面前。叶何以为是保密协议，但打开一看，内容比他想的要丰富许多。

“‘异闻馆’项目合约？”叶何不由自主地念出了标题，接着一目十行地大致浏览了一遍，抬头诧异道，“亦哥，你要我和余矜长期给你提供技术支持？”

韩明亦颔首，郑重道：“‘异闻馆’论坛面向全国上线之后，肯定会收到很多真真假假的‘异闻’。届时，我肯定需要对这些‘异闻’进行筛选，找到真正遭遇过或者正在遭遇‘异’的那部分人，向他们提供合适的帮助。但是，这其中会涉及到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莫过于时效性。

“一场‘异’，如果不在前期加以干涉，时间越长，可能会演化为越大的危险。比如兴远大楼的偷猫案，在流浪猫们被皮草厂残害的一周后，它们的魂魄才真正织成那场‘异’，并被路过的你们触发。”

说到这，韩明亦落在叶何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如果只有我和泳子两个人，既要对论坛里的信息做筛选，又要去事件现场处理‘异’，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所以我想让你们帮忙。毕竟论坛是你们开发的，你们又都亲身经历过‘异’，所以在保密层面上，泳子那边的审批会很好处理。而且——”说到这里，韩明亦直直地看着叶何，“你们本身的能力也很强，是适合的人选。”

叶何知道韩明亦话里有话，但一时没明白他潜在的意思，因此陷入了思考。

余矜则有些懵，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偷猫案的真相。张泳见状，将偷猫案的前因后果大致地告诉了他。余矜又惊又怒，低声骂了偷猫贼和皮草厂的人好几句。

叶何思考完毕，抬头望向韩明亦，问道：“亦哥，一定要我和余矜吗？既然泳哥能帮你，那就代表你所做的事，是受市警局认可的，云锦市的其他警察也可以帮你。”

韩明亦摇摇头：“叶何，不是你想的这样。泳子帮我，不是受警局的指派，而是……”

“我来说吧亦哥。”张泳截道。他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格外认真，逐字逐句道，“我帮亦哥，完全是我自发的个人行为，和云锦市警局没有任何关系，和云锦市警局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张泳宣誓般的口气让叶何一怔。

余矜有些茫然地问：“但泳哥你不是市警局的警察吗？你帮亦哥，呃，跑腿、开会、查案什么的，你……不用上班？”

张泳一愣，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个档案警。”

“档案警？”余矜侧目，捏着眼镜框，有点怀疑地瞅着张泳这一胳膊的腱子肉。

“就是管理档案室的，平常没什么事，按期坐班就行。”张泳以为余矜的反问是不知道档案警这个警种具体做什么，于是解释了一句。

叶何也对张泳的话有所怀疑。不是怀疑他说的是假话，而是觉得他没把真话说全。至于张泳本人以及韩明亦，他们的人品，叶何都是相信的。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叶何直视着韩明亦，定定道。

“诶？哦，叶何都答应了，那我也OK。”余矜推推眼镜。

韩明亦怔了一下，笑了：“谢谢。”

张泳也点了点头：“合约最后是保密协议，你们记得把那个也签了，然后交给我。”

余矜将文件翻到了最后，浏览了一遍保密协议，问道：“泳哥，这上面写，不能将‘异’相关的任何事情以任何方式告诉任何不知道‘异’的人。但如果是像我们这样几个知道‘异’的人，彼此之间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吧？”

“嗯。”张泳点头。

叶何则盯着保密协议的落款：“‘特殊事件部保密处’……‘特殊事件部’是什么部门？”

“我只知道是保密级别非常高的中央部门。”张泳道，“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余矜猜测道：“特殊事件，听起来像是专门处理‘异’的啊？”

张泳摇摇头：“应该不是。如果是专门处理‘异’的，不可能跟亦哥这样的破异者完全没有任何合作或者接触。”

韩明亦点头：“至少我作为乾山派的破异者传人，是完全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我爸也没跟我说过。”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绝对是合法合规的中央部门，就是保密级别高，普通人不知道而已。”张泳道。

叶何和余矜点点头。两人把保密协议和“异闻馆”项目合约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阅读了好一阵，商量了一些细节。

“既然我们得瞒着大飞和汪哥，论坛的运营以后就我一个人负责吧。”余矜道。

余矜口中的“大飞”和“汪哥”，是“余数”工作室的另外两个人，王达飞和汪求索。他们都是计算机科班出身，平时会来余矜、叶何合租的家里工作。

叶何点头：“你忙不过来就跟我说。”

最后，叶何和余矜都签下了字。

——至此，项目尘埃落定，「异闻馆」正式开张。

当天晚上，四人在兴远大楼一起吃了顿晚饭。晚饭期间，韩明亦将之前告诉过叶何的、一些有关“异”的常识，都告诉了余矜。余矜听得连连感叹，啧啧称奇。

此外，叶何和余矜把自己的出生日期都告诉了韩明亦，方便他画平安护身符。韩明亦用手机APP算了算，眉毛一挑，说时间刚好，今天晚上就可以帮叶何把护身符画了。他还问叶何，要不要来看他画符。

叶何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一来，他对画符的流程的确很感兴趣，二来，他想进一步确定，韩明亦的符，和他噩梦里的那道黄符，究竟有什么关系。

——是了，叶何自从和韩明亦见面之后，做噩梦做得更频繁了。几乎每次睡觉，他都会梦到自己在那片山林里断手断脚地往前爬，梦见一纸黄符从自己的手中飘落。

拖了这么久，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叶何想。

吃完晚饭，韩明亦和张泳把垃圾提出去倒掉。两人倒完垃圾，没有立刻回风水馆，而是在外面站定。

“亦哥，你今天就要带叶何回家看你画符？”张泳问。

“是啊。”

“你一个人？”

韩明亦挑挑眉：“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跟叶何单独相处过。”

“但你不是说他身上的血味很重吗？”

“血味重怎么了，还能是杀人犯不成。”韩明亦抬眸，望向不远处虚掩着房门的风水馆。馆外挂着的“占卜吉凶，请符作法”、“祛邪攘灾，镇宅捉鬼”对联似乎无风而动。

张泳皱了皱眉，道：“好吧。有什么事跟我打电话。”

“嗯。”韩明亦颔首，跟在张泳身后走回风水馆。

……

——一周前，在兴远大楼初次见面的第二天，韩明亦在家给叶何卜过一卦。

结果是《坎为水》。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