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危急时刻,叶何果断地和之前一样,关上平板,转身就跑。余矜赶紧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朝来路狂奔。
在这样的情景下,叶何的记忆和思维反倒异常清明。比起用生命去测试那逐渐逼近的黑影的好坏善恶,还是拔腿就跑更妥善些。另外,他才刚手绘过地图,对走过的路线也记得十分清楚。当然,记不清楚也没事,只要每次都往左跑,一定能跑回起点。
——前提是路不变。
跑过第四个拐角却差点迎面撞上一堵白墙时,叶何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他们走过的路在变。
这不仅仅是地图白画了的问题,更糟糕的是,他们一开始对于这个场景的假设很可能是错误的。如果这不是有规律可循、有道理可依的“恐怖解谜游戏”,而是纯粹的“恐怖逃生游戏”呢?
“叶何你怎么停——咦?!”
前方死路。余矜停步,震惊不已,忙转身道:“我们换条路跑!”
余矜跑了两步发现叶何没动,又跑回来,奇怪地问:“叶何?你怎么不动啊?”
“我头上有东西。”
叶何一句平静得令人发指的话,吓得余矜连退两步,惊悚地抬头看去,“你、你你,你头上……什什么都没……”
“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得到。”叶何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很冰,很沉,可能有个十多斤吧,压在我头顶。”
余矜害怕得不敢上前,但却又担心叶何,因此停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怎么办?你能跑吗?往前跑,把它甩掉!”
“不行。”叶何说,“它在用什么坚硬的东西戳我的眼睛。”
“什么?!”余矜瞠目。难怪叶何闭眼不动,这要是稍微动一下,眼睛可能就被戳瞎了。余矜急得团团转,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焦急,“叶何你等等,我想想,我想想怎么……”
“它现在从我眼睛上移开了,在往下……”叶何说着,缓慢地半睁开一只眼睛,突然高声道,“余矜!你身后!”
“什么?!啊——”
拐角之外,一团长长的黑影已经近在眼前。前后夹击让余矜崩溃得抱头大喊,往哪逃都不是。
但下一刻,喊声戛然而止。
因为走过拐角、出现在余矜面前的,不是长着墨绿双瞳的黑影,而是一个穿了件黑色T恤、额头上爆着几颗青春痘、看上去二十出头、相貌普通的平头男青年。
平头男打量着眼面前的两人:“叶何、余矜?”
余矜刚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没缓过神。叶何于是出声帮他纠正:“我是叶何,他是余矜。”
平头男点了点头,看向闭着一只眼睛的叶何:“你怎么了?”
叶何:“我头顶有东西。”
“哦。”平头男又点了点头。
“哦?!”余矜震惊地望向毫无波澜的平头。
紧接着,余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因为他看见这位平头青年两步上前,右手直接伸向叶何头顶。
叶何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紧接着甩甩头,惊诧道:“不见了!”
平头男颔首,又“哦”了一声。
“天啊!”短短几秒钟带给余矜的震撼简直快要和进入兴远大楼以来齐平,“这位……”纠结了半天措辞,憋出来一句,“大师?您,您……”
“我不是什么大师。”平头男摆了摆手,“我叫张泳。你们迟到太久,又不接电话,亦哥让我下来看看。没想到你们被困在这了。”
“亦哥?”叶何捕捉到了这个称谓,问,“韩明亦?”
“没错。”张泳颔首,又道,“我是从电梯下来的,刚出去电梯就不见了。”
余矜忙道:“我们也是!”
叶何:“另外,我们往回跑的时候,发现这条路上多了这堵墙。”
张泳“嗯”了一声:“这应该是鬼打墙。”
叶何直接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泳坦率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何、余矜:“……”
叶何:“请问你知道刚刚压在我头顶的东西是什么吗?”
张泳又摇头:“不知道。”
余矜站到叶何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还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
“因为这‘异’的危害性不大。”张泳说了句两人都听不太懂的话,顿了顿又说,“而且亦哥很快就会发现我的电话也打不通了。他会立刻下来处理的。”
余矜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位亦哥,呃,能解决这个灵异事件?”
“灵异事件?嗯,差不多吧。”
余矜没听出来张泳是在回答“亦哥能解决灵异事件”还是“他口中的‘异’确实指的是灵异事件”。
叶何听完,抱臂沉思。余矜内向,跟陌生人相处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张泳则一看就是个话少的类型。三人之间,空气沉寂了半晌。
叶何思考完毕,开口打破沉默:“我打算在这里继续四处转转。”
余矜惊道:“还转?你不怕刚刚那个东西又来吗?!我们不如就待在这等……”
叶何:“我知道。虽然张泳说韩……亦哥会下来救我们,但我们在这期间总不能什么不做。如果情况突然恶化了怎么办?如果亦哥一时半会来不了怎么办?我们不能完全不考虑自救。”
余矜的声音顿时小了好几个分贝:“你说得也有道理。”
“叶何。”张泳却在这时候开口了,而且神情还格外严肃,“‘异’不是你们普通人想解决就能够解决的。”
“‘我们普通人’?”叶何重复道。
余矜好奇地问:“所以张,张泳哥你不是‘普通人’,是有什么特异功能的人吗?”
“我也是普通人。”张泳皱起眉头。他眉毛长得粗而直,因此皱眉时,面相显得有点凶恶,很不好惹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
余矜话还没说完,突然打了个寒颤。
——因为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凭空响起。与此同时,三人头顶的白炽灯也跟抽搐了似的接连闪烁了好几下。
相比起被吓了好几次仍和最开始一样害怕的余矜,叶何的反应要小许多,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级别的jump scare。他举目四望,自语道:“这声音是从……”
“我们身边。”张泳接话道。他的目光停驻在叶何身上,平静中仿佛带着隐隐的细究或探询。
“准确的说,应该从是这堵墙后面发出来的。”叶何望向身边这堵白墙。他和余矜被张泳的影子吓到往回跑的时候,是这堵墙截断了原本的路径,在第四个拐角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但是,假如跟刚刚一样的话……
叶何若有所感,朝那堵墙伸出手去。
他没有摸到任何墙体,却摸到了一片柔软顺滑的东西。他拽住扯了扯,感觉手感好像……一团布料?
就在这时,三人面前的白墙顷刻间消失。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身高大概一米八几,一眼过去长得还算挺拔俊朗。穿着有四个口袋的卡其色外套和深色长裤,头顶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另外,正被叶何拽着衣角。
四目相对。叶何有点尴尬地松开手,小声道:“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张泳上前:“亦哥!”
“泳子,你们都没事吧?”音色格外清朗,和叶何在电话里听过的一样。
“没事。”张泳介绍道,“亦哥,这是叶何,这是余矜。叶何余矜,这位是韩明亦,亦哥。”
“你们好,我叫韩明亦。”
韩明亦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意刚刚的小插曲,爽朗一笑,朝叶何和余矜伸出右手。
叶何很快从微妙的局促中平复过来,挂上礼貌的微笑,和终于见上面的客户握手:“亦哥,你好。”
余矜也上前和韩明亦打了招呼。接着,张泳开始简明扼要地向韩明亦说明现在的情况。在这期间,叶何打量了一番他们的这位客户,总觉得和自己预设的不太一样:过于年轻,过于正常,总之看起来不太像是个搞玄学生意的。
张泳解释完现在的情况后,问了一句:“对了,亦哥,你怎么下来的?”
“跟你一样,坐电梯。”韩明亦道。
“哦。”张泳颔首,“所以那声‘叮’果然是电梯的声音。你也是刚出电梯门,电梯就消失了吗?”
“对。”
“那这回的‘眼’,会不会就在电梯上?”张泳问,“毕竟这次是鬼打墙,是‘异境’。电梯是‘异境’的起点,那就有可能也是终点。”
韩明亦闻言,思索片刻,目光看向听了他们的话后微微蹙眉的叶何。
叶何接到韩明亦带有询问意味的眼神,便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不一定是鬼打墙。”
张泳皱眉:“你觉得?”
叶何直接从包里掏出了平板,展示给大家看:“我画了地图。从出电梯到遇到张泳的影子,我们一共经过了八个拐角,走了三百六十米左右,路径呈这样的之字形……”
“等等,你怎么知道走了多少米?”张泳问。
“步距。我这个身高的成年男性,正常行走时,步距在0.6到0.7米之间。但我和余矜边走边观察环境,走得比较慢,所以我乘了个0.8的系数,取一位小数,按照一步0.5米来算的。”叶何顿了顿,“当然了,这样算误差肯定不小,但我估计应该在百分之二十以内。”
余矜听了,赞同地连连点头。
张泳听完,“哦”了一声。但这次的“哦”和之前不同,而是尾音略微上扬,似乎带着几分赞扬和肯定。
韩明亦则没有掩饰眼中的那抹笑意与兴味并存,同时又兼具某种思忖的情绪。
叶何回答完张泳的问题,便继续用手指着平板,说:“我们刚刚被张泳吓到往回跑的时候,是在这个位置,遇到了突然出现的白墙。所以才会得出‘地图在变化,这是鬼打墙’的结论。但是,这堵墙其实是幻觉,用手触摸就会消失,和压在我头顶的那个……‘鬼’,被张泳一摸就消失了一样。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妨往回走,验证一下这个地图是否真的改变了。如果没变,就可能不是你们说的那种鬼打墙的‘异境’,而要往别的方向考虑。”
叶何说完,坦然地看向韩明亦。
韩明亦笑了一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拿定主意道:“好,我们往回走,对照地图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