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打开纯音乐,舒缓温柔的钢琴曲在车里响起。
庄於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讲了起来。
庄於为的父母都是医生,他是在全家人期待中出生的孩子。这也算是一个温馨的开局了,他的前十年虽然父母工作很忙,很少陪他,但庄於为自认为过得很幸福。
他的父母都是很努力上进的人,当然也要求自己的孩子不能给自己丢人,最好能成为自己的骄傲。
随着庄於为的长大,父母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他小的时候还有些玩乐的时间,自从上了小学之后,父母开始要求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学习上,他做得稍微出格,父母就会用语言攻击他、同时还伴随着冷暴力的存在。
就像是每次只要庄於为考的不是班里的第一名,父母就会惩罚他。但是,他考了第一名之后他也不会收到什么奖励。
父母往往只会很平淡地说一句:“哦!不愧是我的儿子,就应该考这么高。我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第一名。”
如果父母只是对他学习上控制的话,庄於为觉得还好受,毕竟他的学习能力一直都还不错。但父母对他的要求不止这些,他最讨厌的就是父母总是要求他要表现得谦和、礼貌。
明明他是一个内向的人,很不喜欢跟那些大人说话。但父母每每都会交代他,遇见邻居要主动打招呼,要主动去做一些利他的行为。
这些都让庄於为很不喜欢,可他又不得不做。他一边讨厌着这些规矩,一边又被父母的“胡萝卜加大棒”规训成了父母心目中最完美的样子。
幸好,父母平时的工作都很忙,没有时间一直监督着他。这也就导致了庄於为逐渐形成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性格。
他会在父母面前装作一副很乖的样子,父母上班的时候他又会表现成另外一种冷漠的模样。
这两种截然不同面具的迅速转换,时常让庄於为觉得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好像他只要出门就需要伪装,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只有在独处时,他才可以想哭就哭,不想笑就不笑,而不是去扮演一个完美的小孩。
这也导致了他很不喜欢出门,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他会一直待在家里。父母对这种情况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在家里很安全。
林舟野也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的,在他十岁的那一年,林舟野跟着妈妈搬到了他们对面小区,并转学到他们班,在他们街道开了一家早餐店。
林舟野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小孩儿,他野蛮生长,从来没有经过这些规则的调教。
他可以不用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他不必每次都考第一名,更不用见到每个邻居都热情地打招呼。甚至林舟野上课的时候会跟老师顶嘴,放学之后也会带着班里的小孩一起去游戏厅。
庄於为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小朋友,所以林舟野对他来说是一个很新奇的“玩具”,他很想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但是,林舟野不喜欢他,也不带他玩儿。
徐行听到这儿的时候,不禁笑了一声,“那你们后来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后来啊!发生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庄於为讲到这儿的时候,也笑了一声。
庄於为上小学的时候,一直都很瘦小,长得还白白净净的,所以很容易被高年级的孩子堵。
有一次,庄於为正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又碰到了高年级的小混混。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堵了,他已经很轻车熟路了,反正这些人堵他也是为了抢他的零花钱。
庄於为刚准备给他们几块钱了事,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林舟野,他知道林舟野打架很厉害,他脑筋一转,对着那人就嚎了一嗓子,“林舟野,救我!”
林舟野跟这些堵他的人同时都懵了,他趁着大家愣神的时候,一遛弯儿地跑到了林舟野身旁,他凑到林舟野耳边说:“他们抢我的钱,你帮帮我,我请你去游戏厅玩儿。”
林舟野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他低了大半头的小孩,他知道这个庄於为是他班里的同学,也经常去他们家早餐店吃饭。
林舟野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但是他们俩小孩终究不是高年级混混的对手。他们俩被打得很惨,不过两个人也因为这次打架成了很好的朋友。
庄於为的父母知道他跟林舟野整天一起玩之后,虽然不是很满意,但由于他们俩工作实在是太忙,没空每天在家里监督,终究还是默认了。
毕竟,林舟野的妈妈看起来实在是温柔,能时刻帮忙看着庄於为,不至于让他一个小孩子整天待在家里太过无聊,或者是跑出门去惹事生非。
就这样,两个小孩开始随着早餐店的一次次开门、关门,慢慢地长大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互相影响,也在对方的心里占据了越来越重的位置。
林舟野不再像个猴子一样乱抓乱挠,他慢慢地静下心来开始学习,成绩也在稳步上升,并一步步赶上了庄於为,最后到不相上下。
庄於为也在林舟野的影响下性格外放、真实了不少。他不再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他开始真的接纳其他人的存在,并让阳光照进来。
庄於为不止一次在心里默默感叹,如果他没有遇到林舟野和宋向明,他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反正不会是现在这么正常的人,也不会真的发自内心的善良。
徐行听到这里的时候,插话问:“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时候你们有多大了?”
庄於为说:“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吧!转折点就是大学填志愿,我违背了父母让我学医的期望,选了自己喜欢的动画专业。”
因为偷偷改了自己的志愿,父母跟庄於为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庄於为都住在林舟野家里,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对林舟野的感情,并不是简单的兄弟情,而是爱情。
庄於为那时候对未来很自信,他觉得等到上大学的时候,他就能脱离父母的控制,说不定还能跟林舟野表个白什么的。
但是,事情往往不会随着自己的心意来进行,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偏了轨。
徐行还正等着庄於为往下讲,就已经到墓园了。
庄於为看着正等在墓园门口的林舟野,对徐行说:“到了,有机会再讲吧!不过,你不是导演吗?应该能联想出来这中间大概发生了什么吧!”
“......”徐行无语地看着他,“这是什么世界级误解?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神,不能时光回溯。”
“按照剧情发展,不就是尚在萌芽期的感情暴露,家长反对吗?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我们俩也是很常规的套路。”
庄於为一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一边长话短说地总结道:“暗恋、竹马之情、同性之爱、家长阻拦、世俗反对、互相错过。”
“......”徐行在心里吐槽:庄於为,你是会总结的。
庄於为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林舟野一把扯到了怀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这么霸道的时候。
林舟野这时候出声了,他声音沙哑,蕴含着深深的怨气,“庄於为,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庄於为感觉到林舟野哭了,他的眼泪落到了自己脖子里,湿湿的,还带着一些暖意。
这么多年,庄於为一共见林舟野哭过三次,都是因为自己。
第一次是他跟林舟野说:“林舟野,我爱你。”
林舟野在听到他前半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惊喜都要溢出来了。
“但是......咱俩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这后半句的话,像是陨石一般骤然坠落,直接把正处于极乐状态的林舟野砸了个头昏脑胀。
林舟野抓住他的肩膀,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未来还那么长,你怎么就能下这样的定义呢?”
庄於为把父母是如何软硬兼施来阻止他们俩在一起讲完之后,林舟野也沉默了好久。
那时候,他们俩还不太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两个人抱着哭了好久。
第二次是庄於为确诊癌症,他笑着说:“林舟野,你看,是不是上天不想让我再在人世间受苦了,所以特意来把我收走了?”
“以后你自己好好的生活吧!我不能再跟你当‘朋友’、‘兄弟’、‘同路人’了,你以后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我们都解放了。”
“解放吗?”林舟野苦笑一声,“这下才是永远都无解了吧!我现在一点都不辛苦,我已经在各种限定条件当中找出了最适宜我们俩的状态,你不也感觉良好吗?”
是啊!他们俩在家长的围捕当中步步后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状态。
这样的忍让,还不能让谁满意吗?所以,直接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让他们俩永远分开。
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俩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感受着刺骨的冷风。
可外界的环境再冷,也凉不过他们俩的心口。
他刚想问林舟野是不是要下雪了,一扭头就看到林舟野眼睛都红了,他调侃道:“林舟野,这有什么哭的,既定事实了。”
“我这是风沙迷了眼,你懂什么?”林舟野声音沙哑,含糊不清地说。
庄於为懒得拆穿他,戴着眼镜呢,怎么被风沙眯眼?
今天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林舟野哭了吧!
毕竟以后就算林舟野再哭,他也见不到了。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帮林舟野擦眼泪,安抚林舟野崩溃的情绪。可就算是有,他也见不到了。
庄於为转念一想,但凡有人帮林舟野擦眼泪,林舟野也不至于哭了吧!
庄於为一下下地抚着林舟野的后背,轻声问:“林舟野,你真的好爱哭啊!一点都不像是酷哥了。”
“我本来也不酷,我就是一个普通到怯弱的人。”林舟野搂紧庄於为,他害怕自己一放手,这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哪有,你最坚强了。”庄於为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背,“给你一分钟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林舟野很听话地擦了擦眼泪,随后松开庄於为,并帮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泪水打湿的衬衫,对着一旁的徐行说:“抱歉,见笑了。”
“当我不在这就好了,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徐行是想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的。
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知道,他们也知道。